深渊之中 第二章吃人的少女

随着少女话音的落下，陈凡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同泥塑雕像般僵直了。他的舌头在口腔里保持着卷曲的状态，没能将询问少女的话吐出口。

“完了，动不了了，嘻嘻。”那个声音揶揄道。

陈凡没有理会，而且他现在的状态也无法去回击那个声音。

帕金森病？可我还是少年。陈凡有点懵。

少女走下两个台阶，挺起琼鼻在陈凡的胸前闻了闻。

“味道不耐。”

少女眉头舒展，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听她这么一评价，陈凡不由得脸颊微红。他从未被女孩这么亲昵地说过。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少女不知从那里拿出了一只无名指粗壮的长香握在左手。香头已被点燃，冒着缕缕白烟。陈凡闻到一股厚重的檀香味。

少女举香，两手食指和中指夹着香脚，两大拇指抵住香脚的尾端，神态庄重的绕着陈凡转了一圈，而后又站在他的正面，躬着纤腰拜了一拜。

与此同时，少女檀口微张，呢喃细语，念叨着什么。

“身在异乡还能饱饱的吃上一餐，我真幸运。”少女开心地总结道。

少女舔了舔鲜红的嘴唇，她将拿着长香的手伸向背后，再一收回，手里的长香消失不见了，不知放在了那里。而后两只莲花般的小手缓缓抓向陈凡。

陈凡霎时感觉天暗了下来，他无法转动身躯去看脑后的月亮，他觉得，此时应该是有云朵遮住了银白的月光。

阴影移动，逐渐覆盖住少女甜甜的笑容以及那似是冒着寒光的贝齿。

陈凡眼中的世界昏暗下去，只能勉强看到少女身形的轮廓。少女在向他靠近着，而在少女的身后，一片巨大的黑影冉冉升起，陈凡仰起的视线无法瞥尽它的全貌，只能看到一只巨大的长角直直插入头顶上方的星空，而后是广大的形体遮挡天际，逐渐取代了陈凡眼中的世界！

在黑暗中，陈凡听到金石撞裂挤压的巨响，那似乎是黑暗中的怪物在磨牙。

恐惧是什么，陈凡不知道。无论是追债人架在他脖颈的匕首，还是夜间坟头上飘来飘去的鬼怪都没让他的心跳停顿半拍。

这不像是个正常人，而且正常人的世界不会有鬼怪之类的东西，也不会有莫名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所以陈凡一直以为他有病，还是精神病。但是这些并不会影响他的生活，而且，他没有看病的余钱，于是，陈凡就这样保持着现状。

陈凡的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他感觉自己心慌了，在这莫名其妙的生死危机之前，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情绪，若不是身体僵直无法动弹，他觉得自己的双腿应该还会抖上一抖。

以往的那些遭遇是因为陈凡明白那不过是虚张声势，可以通过人道的方式去解决。而现在，面对那突然出现的黑影，他确确实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要被吃掉了，呵呵。”那声音幸灾乐祸的说道。

感受到那临近头顶的锋芒，陈凡的心脏跳得越发急促。听那声音还在一旁嬉笑嘲弄。不由得气急，大骂道：“你丫缺盖呢？闭不上嘴！”

那声音愣住了，黑暗中靠近陈凡头顶的大嘴也愣住了，一旁地面坟头上伸出半个头看戏的鬼魂们也愣住了。陈凡也楞了一下。

他能说话了，而后他试着舒展身躯，也能动。于是陈凡向着山下撒丫子狂奔而去。这鬼地方有吃人的妖怪，即便那妖怪生的美丽可人，他也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你害怕了，嘻嘻。”那声音笑道。

陈凡不理会那个声音，风呼啸着从他身边刮去。他得专心跑路。

黑影退去，幽静的山头又变成了银白的样子。

“站住！我有话问你！”少女在后面喝道。

陈凡一步也不停留，反而因为视线变得清晰跑得更快了。

“我说，少年，你能不能等一下。”

前方，少女的翘臀坐在石梯一旁的碑头上，两只绣腿搭在另一处相近的碑头。下方墓中，被霸占了墓碑的淡蓝色鬼魂只露出了上半张脸，目光幽怨的看着她。

还会瞬移？陈凡垮下了脸。

他停了下来，喘着粗气。看着碑上摸着莹白的下巴正在思索的少女，以及碑下正希冀地望着他的鬼魂不禁感觉有些头疼。

“姑奶奶，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自觉跑不掉了的陈凡准备认怂。

少女回过神来，微微点了点头，她似乎对姑奶奶这个称谓很是受用。

“身为祭品的你为何还要逃跑？”少女客客气气的问道。

“什么祭品？我只是来这里兼职的。”陈凡答道。

“虽然我不懂兼职是什么意思，但我能感受到你的念头，你是在这里营生吧？”

“营生？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就是祭品。”少女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不过是在这里的陵园做小工，莫名其妙成了祭品，是何道理？”陈凡反驳道。

既然少女愿意与他讲道理，那么还是要据理力争的，免得真沦落为口食。

“陵园？”

少女睁大眼睛，撇了撇四周林立的坟头。红唇微抿，而后哂笑道：

“什么陵园？这里是分明是我幽明界的门户。栖居此地的小鬼不过是见主人不开门，赖在门口不走罢了。而你，活生生的人族在我这里做工，除了变成我肚中的血食还能是什么？不过你放心，在你献上你的肉身后，我会引你的魂前往幽明界过活的。”

少女鲜红的小舌舔了舔唇瓣。陈凡不由得打了两个冷战。

“你这人好不厚道，跑到人家地盘里捞活，却尽想着白嫖嘞。”稚嫩的声音在陈凡耳边义正严辞地说道。

“你别说话。”陈凡小声说道。

“咦，你的念头有些繁芜，奇怪。”

少女欺身向前，削葱般的手指点向陈凡的额头。陈凡下意识的想要躲开。

“别动。”少女命令道。

陈凡只好不躲，他不想惹恼了这个老地主，免得没了翻身的希望。

少女站在陈凡面前，踮起脚尖，食指费力的向陈凡额头点去。

一阵沁脾的清香飘来，陈凡看着那仰着头，用鼻孔看他的小脑袋，不禁觉得煞是可爱。不过一想起这小家伙吃人，他就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陈凡稍稍蹲下了身，少女冰凉的手指顺利地触碰到了他的额头。点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来。

她瘪着小嘴，恶狠狠地看了陈凡一眼，似乎对陈凡体贴的表现很是不满。

“你这人心思真多。”这时她在探查陈凡念头后做出的总结。

“短短六千年，世间生灵就忘记了我们的存在，这很奇怪，不应该如此。而且，这里的环境贫瘠的可怜。”少女自语道，她的手指合拢，像是在抓住什么东西一般。

她又看向陈凡，眼神飘忽，不情不愿的说道：“你不知道这里的事委，的确算不得祭品。”

陈凡如重视负，心里暗道：还好是个明事理的人。

“不过……”

陈凡紧张起来。

少女低着头，捏着自己的中指，她在忖度着什么。

“你身上没有半点灵的痕迹却能挣脱我的束缚，你很奇怪。”

“什么灵？我不曾听说过。”陈凡打断了她。

这女孩说的越来越玄乎，虽然她本身就很玄乎。但陈凡感觉到，任由她这么说下去，会引出什么麻烦事来。

少女毫不在意，她抬起螓首，圆圆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向陈凡。

“少年，闯我地界一事，你虽是不知情，但还是得付出部分代价，这事才能揭过。毕竟，见我幽明者，都不是活人。”少女幽幽说道。

“但是呢……”

话锋一转，少女脸上漾起甜甜的笑容，像是邻家的小妹妹。

“你若是当我这一世的领路人，那么这事儿就一笔勾销。”

“答应她嘛，一定会变得很有趣。”那声音怂恿道。

“不。”

陈凡当机立断的拒绝了。与这种诡异扯上干系是万万不可以的，就像是有了欠高利贷的老爹，会很麻烦，他有这种预感。

少女见他拒绝的如此迅速，不由得有些失神，而后细梢般的眉头斜竖。

“好胆，还未有你这样渺小的生灵敢拒绝我呢！既然你不同意这笔交易，我也不为难你，地狱道上请走一遭吧！”

话语落下，一股热浪从陈凡的脚底向上蒸腾，他向下看去，原本是花岗岩的地板，此时竟变得像玻璃一样透明。地下翻腾起阵阵灼热的火光，几只红皮肤的小鬼仰起头望着站在上面的陈凡。他们站坐一圈，细长的手上拿着钢叉疯狂的顶戳着地面，大片大片的口水像开着的水龙头一样从他们长满尖牙的口中落下。

陈凡咽了口唾沫，这已然是准备开饭嘞！

他想离开透明的地面，然而双脚像是黏在了上面一般。他看向身前的少女。

少女则斜着眼，转过身去。

“自找的。”她细细碎碎的念道。

一股焦味从陈凡的脚上逸散。那是他的板鞋，鞋底已经开始糊了。

再这样下去，地面还没被捅破，我这双脚就已经被烤熟了。陈凡心道。

“姑奶奶，我想了想，还是做您的向导比较适合我。”陈凡讪笑道。

“嗯，既然你迷途知返，那么就勉为其难同意你的请求吧。”

少女打了个响指，陈凡双腿一轻，恢复了行动能力。脚下已经快被戳破的地面逐渐凝实，下面几只正在戳地面的小鬼见到这一幕气得蹦蹦跳跳，长有两颗匕首般利齿的大嘴张合，虽然陈凡听不懂他们叫嚷着什么，不过他感觉那些小鬼应该是在说着些难听的话。

陈凡摇了摇头，那些小鬼顿时跳得更高了。

地面完全凝实，恢复成花岗岩的样子。陈凡半蹲着将脚上的一只板鞋脱下，将鞋底翻过来查看，已然被烤的变形了。陈凡心疼不已，这鞋是他省吃俭用，从不知多少个鸡蛋上克扣下来的。

他手里拿着鞋，眼神幽怨地看向少女。

然而少女此时已经离他站的远远地，并且用长袖掩住口鼻。眼中露出了嫌弃之色。

“……”

陈凡黑着脸，将鞋穿上。鞋底虽然被烤的跟煎蛋一样扁平，不过还是勉强可以穿回家中。穿鞋的总比光脚的好。

“既然成为了我的喽啰，那就是我的人了。需得打个记号才是。”少女说道。

“不是向导吗？怎么成……”

陈凡话还没说完，少女的小手已经啪的一声，一巴掌排在了他的屁股上。

陈凡哎哟一声叫疼。

“你这是干什么？”

陈凡愤愤不已，怒视着好整以暇的少女。

“做记号啊。”

“我不是向导吗？怎么成你的私有物了。”

“向导是使命，身份是奴隶。”少女锉着晶莹的指甲，不以为然地说道。

陈凡眼前一黑，暗道一声命苦。虽是对这种结果有所预料，但真降临到头上还是唏嘘不已。

“那姑奶奶，请问您现在对小的有什么安排吗？”陈凡恭恭敬敬道。

“这么快就认清现实了。”少女惊讶道。

“倒是个可塑之才。”

少女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她很是满意陈凡的姿态。

“既然来到现实，需得有一个现实中的名字。陈凡，本姑奶奶许你为吾名曰的权利。”少女突然道。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陈凡惊疑道。

“吾通天彻地，无所不能。想你所想，念你所念，不过是小流硅布尔。”

少女双臂环抱，侧仰着小脸，显得很是得意。

“先不说那些，你先取名吧，要是取了个难听的名字，本姑奶奶要杀你的头。”

取个名，倒也是不难。陈凡心想。

他正在思考，忽然瞥见少女期待的大眼珠子，不由得心中一凛。少女见他的目光窥探过来，连忙别过眼去，整理着自己整洁的衣裙。

这其中貌似有什么坑在等着我……陈凡心想。

“我从未取过名字，也不会取。不如还是姑奶奶你自己取吧。”陈凡赔笑道。

少女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只见她脸色阴恻恻地说道：

“好吧。”

陈凡松了口气。然而这时他却发现少女的眼睛定定地看往陈凡立足的地方，陈凡疑惑，他也低头看去。

咚咚咚。

地面下响起硬物顶撞的声音，陈凡仿佛又能看到地下的红色小鬼在挥汗出工了。

他心眼明亮，知道今天无论什么坑在前都得往上踩一踩了。

陈凡咬了咬牙，疾首蹙额。而后又噏嘘一口，面容归于平静，恭然说道：

“我突然又想到好名字了。”

“你这人的表情好生有趣，难怪心思混杂。”少女吃吃的笑道。

陈凡听到地面下的声音消失，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微微思忖了下。说道：

“姑奶奶不如就叫做歆媛吧。”

“有何寓意？”少女问道。

“歆，艳羡之意。媛，美女之意。我看姑奶奶长得朱唇皓齿，袅袅婷婷，又心思淑质，怀瑾握瑜。犹如月中的嫦娥，姑射山上的神人，连美女看了都羡慕。所以取了这么个尊名。”陈凡不矜不伐的答道。

“你这人，说话好生中听。一副皮相也被能被你说出花来。不过，德行品质倒是被你说到点上了，呵呵～”少女袖口掩着嘴晏晏笑道。

“不过……”

她的神情逐渐冷了下来。

“为何我从你的念头中感受到了居心叵测的意味。”

难道她还能隔空知晓我心中的想法？

陈凡回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少女那判断了他不是祭品的一指，那是直接接触的。

陈凡心中发憷，因为歆媛这个名字的确还有另一层不好的意味。

歆，鬼食之气。

陈凡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心思多，应该是姑奶奶感知错了。”

“嗯……应该是这样吧。”

少女仰起小巧的下巴，若有所思。

陈凡放心下来，毕竟，歆媛表面的含义的确就是他所讲述的那样，他并没有说谎。

“真好骗，嘻嘻。”那稚嫩的声音笑道。

“好，从今往后，我就叫做歆媛。而你，就是我的哥哥陈凡。凡哥哥～”歆媛娇滴滴的叫到。

她像只小猫一样，猫步到陈凡的身前。亲昵地挽住陈凡的手臂，肩头紧紧贴近，目光柔如秋水。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姿态转变之快，令陈凡咂舌。

……

“甜掉牙了。”陈凡声音细若蚊足的说道。

这时，陈凡突然感觉到屁股上一阵灼烧的疼痛。

“怎么回事？”

陈凡另一只手摸向屁股，被歆媛拍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块凸起的印记。

“那是哥哥为小妹取名的证明，从今往后，歆媛就是哥哥的家人了呢。”

“证明？”

陈凡眼中视线突然恍惚，身体松软，不受控的往地上倒去。他的精神也变得恍惚，原本红润的脸庞此时竟逐渐苍白。

“你做了、什么？”

歆媛扶住了他，娇怯地说道：

“哥哥与歆媛定了契约，作为妹妹，自然要收一些见面礼的。”

那有自己要见面礼的。陈凡心想。

而后就两眼一抹黑，昏死过去了。

“哎呀，吸过头了，还是慢慢来吧。”歆媛自语道。

她半曲着膝盖，将昏过去的陈凡靠在她的大腿上，调整好陈凡的体态后将其抱了起来。

“哎呀，当哥哥的还要妹妹抱，好不害臊。”歆媛娇嗔道。

夜色茫茫，如积水般空明的月华中。

一位身着红色长裙的娇小身影抱着一个身躯高大的少年在公路边的人行道上大步向前。周围路过的行人面面相觑，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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