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意外秘闻
东莱建安城,成王传唤隐煅时,天还未亮,世界一片寂静,天边灰蒙蒙的,只能依稀看到周围山林轮廓,仿佛熟睡的野兽,静谧,神秘。
贴身仆人轻轻地将隐煅自梦中摇醒,他睡意未消,意兴阑珊,闻听君上传唤,便踉跄着跌入曙光未露前的清晨,发现自己的坐骑已经鞍辔妥当,而成王正笑吟吟地端坐在马上,身穿金色铠甲,披着红色斗篷,鼓着肚腩,像极了野熊,身后跟着西府内卫,还有虎贲军。
见隐煅睡眼惺惺,他笑道:“扰了你的春梦!”看着他有些狼狈,成王续道:“不过军机大事面前,你的春梦也只能让路了。”
“遵命,”隐煅吸了口微冷的空气,轻声说道:“君上,请进帐。”仆人闻言掀起帘幕。
“不了,”成王吸了口新鲜的空气,说道:“营地里人多眼杂,小心隔墙有耳。陪我出去走走吧,我也想看看自己的江山。”隐煅这才瞧见半脸人渠弥,正用独眼饶有深意地看着自己,十数西府内卫跟在他身后。
君命难违,隐煅揉揉惺忪睡眼,更衣上马,转脸看时,成王已经一骑绝尘,纵马而去了。
成王胯下之马被称为黑龙,周身黑亮如碳,奔走如风,他快马加鞭一路狂奔,隐煅无奈之下,也只好纵马狂追,渠弥骑着白马紧随其后,隐煅开口问了句行程,但朔风吹散了他的话音,渠弥并没有听见。之后众人均沉默不语,轻轻俯身,静静地催马而前。
马蹄飞快,旋即离开宽敞的大道,奔进黑雾浓郁的辽阔平原,此时渠弥故意压低马速,西府内卫也随之放缓,隐煅紧紧跟在成王马后,瞥见护卫已离他们有段距离,根本听不见两人交谈,但成王仍未减速,纵马如风。
两人疾驰片刻后,晨曦初露,天边泛白,成王跃马扬鞭登上一道低缓山脊,方才缓下脚步,此时他们已在营地西方数里之遥。隐煅一提辔绳,跟上成王,并辔之时,只见他满脸通红,神采飞扬,仿佛回到了当年的战场。
“首辅大人,”他笑道,“怎么样,不过一切的疯狂是不是很愉快!我告诉你,隐煅,都城中那慢吞吞的节奏,会把人给逼疯的。”成王性情刚毅,又经历国战,向来不喜欢缓慢无趣的生活。“轿子,那些不识趣的官僚们,居然让我坐轿子,那鬼东西简直能把人折磨致死,我有许多次都想放火烧了它,然后叫王后跟着走路!”
隐煅理解成王的感受,如果让他四平八稳的坐轿子,还不如让他穿上裙子自在,他笑道:“如果您不介意,我愿意替您点火。”
“允了!”成王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有时候,我还真想丢下那些烦人的侍卫,就这样没有目标,随心所欲地骑下去。”
一抹笑意浮上隐煅嘴角,看着东方一抹云霞,他有些动容,道:“我愿意追随您左右。”
“那当然,没你不行。”君上丝毫不怀疑他的忠诚,道,“首辅大人,我有个提议?就咱两个撇下万千牵挂,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神挡杀神,魔挡杀魔,怎样?”
“要是真能如此,死而无憾了,”隐煅神情向往地说道,“但是君上,如今我们肩膀上扛着重任……不只是对整个国家,更要对后辈负责,毕竟我们已经不是少年。”
“败我嘉兴,”劳勃咕哝道,“瞧你老气横秋的样子,也罢。整日里刀光剑影的,我倒是想一日看遍建安花,可惜没有闲暇。”
“君上。”隐煅看着近处的山林,说道:“您带我来这,恐怕不是来做少年梦的吧。”
“没情趣。”成王嘿嘿直笑,片刻后,他收起笑容,叹了口气,说道:“逍遥津,我要兵发逍遥津,剑锋直指墨染,我要将他碎尸万段……”看着神情冷峻,杀气腾腾的成王,隐煅陷入了沉默。
东升旭日,像极了蛋黄投入清晨的朦胧白雾中,一片辽阔原野在两人眼前展开,其中除了长而低缓的零星小丘,尽是片片洪水过后沟壑难平的土地,隐煅看着不远处隆起的一堆堆土包,指给成王看,语气微冷道:“这里就是‘贱民坟冢’。”
成王看着那些如蚁穴般,密密麻麻的坟堆,有些不可思议,皱眉道:“我们骑到坟墓堆里来了吗?”
“君上,莽河泛滥,水灾肆虐,瘟疫盛行,这里遍地都是坟墓啊。”隐煅告诉他,“这是块贫贱之人,草草埋葬最亲近之人的地方。”
“也是个冷死人的地方。”成王脸上的兴致盎然已然褪去,他拉紧斗篷埋怨道,渠弥在他们后方停缰勒马,停在山脊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把你找到这里,可不是来讨论坟墓和难民的。昨晚异崖差人送了封信来,喏。”成王从腰带上抽出一张纸递给隐煅。
内侍异崖是东莱国负责情报搜集的总管,在七国三部落都有暗探,刺探重大情报,想必这又是他的杰作。隐煅心中蓦然一惊,踟蹰且畏惧地打开卷轴,脑海中浮现未央和她那骇人的控诉,当他看到密信内容,不由得松了口气,信上内容,所幸与鸳伽、景行无关,快速扫过信件内容,有细细看了看,隐煅问道:“这消息的来源是?”
“你还记得南康终风部落族长吗?”
“那个贪财好色之徒,让人印象深刻啊。”隐煅脱口便道,南康岛的三大部落历史悠久,野蛮而不讲究荣誉,但他们的领地位置偏远,酷热贫瘠,以掠夺为生,以偷盗为荣,终风召虎是其中的佼佼者。
据说召虎为增加收入,打算把抓到的盗贼卖给西境雪漠的奴隶贩子,由于武封与西境的关系,如此一来等于招惹了北方的强敌,于是成王派人千里迢迢西行前往南康岛,与召虎秘密达成协议,商议共同对付武封。
“召虎现下人漂在岱渊之上,正焦急地等着与我们联盟,做一笔交易后,好渡海回岛。”成王解释,“召虎是个能审时度势,又会把握投机时机的人。”
“人口贩子这下又成了盟友?”隐煅嫌恶地说,一边把信件交还。“我倒是宁愿看着他变成干尸,像鱼干一样。”
“异崖认为间谍比尸体有用得多,”成王收起迷信,藏在腰间,微笑着道:“不过撇开召虎不谈,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身分不明的古月氏公主嫁给个岱渊游弋的海盗王,那又如何?难不成我们该送份新婚贺礼过去?”
成王皱眉:“我看送把锋利的剑最好。一把锐利的好剑,拿在一个有胆量的人手里,可以帮我们做许多事情。”
结盟,隐煅没有故作惊讶,成王对武封的恨意几近疯狂,挚爱的死,当年王位的飘摇,让他至今都还记忆犹新,他恨意已深,不惜与海盗合作,竟然相信子虚乌有的古月氏公主,以便同仇敌忾,隐煅没有做徒劳的劝解,而是耐心的分析道:“君上,她不过是个孩子,您总不会相信一个稚童和虚无的婚姻罢?”据说古月氏亡国之时,逃走了兄妹两个王室后裔,传言可信度有多高,亡国的贵族还能有什么实力,与号称鲲鹏军,实则海盗的临烟达成政治联姻,是否可靠,临烟会为个无关紧要,名存实亡的公主大动干戈吗?
“世事难料!”成王语音渐扬,“这个‘孩子’过不了多久就会为临烟生下子嗣,届时复国之战在所难免,我们有了临烟这个盟友,讨伐武封,就多了许多胜算。”
人往往愿意编织梦来让自己成为囚徒,隐煅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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