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城市 第4章 响彻云宵

“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老妈右手将睡袍边儿一挽，坐在了床沿：“你没见你爸右臂上的伤口，流了那么多的血，得吃多少只老母鸡才补得起哦？再说了，现在五月了，又哪来大补的老母鸡？而且现在物价贵死人，吃得起吗？连供应商也喊困难重重哦。”

三句话不离本行，真是名副其实大酒店的后勤经理。

娟娟忍不住笑起来：“拜托，妈也，这是在家里。”老妈眨巴着眼睛回过神儿，也笑了：“好好，在家里，在家里。不过娟啊，你爸今天也实在太危险了。回房后他还一直跟我吵，说什么我不该报警，忍一忍就过去了。

啪啪！啪！”老妈拍起了巴掌。

“你说，面对这么一个重残疾人，就是自己身边埋下的一颗定时炸弹，包不准那天就又，砰砰——砰，”双手一扬，身子一挫，标准的炸药爆炸范儿：“不让搬迁，不让劝导，还不让报警，这不是找死吗？”娟娟也皱起了眉头，的确，老妈说得有理儿。

面对自小长大的王二娃，过去意气风发的初中男生，现在犹如形尸走肉的重残疾人，娟娟受过多少公开暗地里惊吓，有多少公开暗地里的侮辱，能给爸妈诉说的，只是一小部份，更多的只能深埋在自己心底。

计划经济时期，凡事更多的需要是实用。

因此，大院四幢楼房的阳台，设计和修建得，户与户都紧紧相连，半人腿高的高度，一个小学男生双手稍稍一用力，就可以翻到隔壁阳台上玩儿。

怪就怪在，那时的人们也简朴单纯，尽管谁都知道这个不足，可谁也没放在心上，或者叫没完全放在心上。因为，二十五年前的茹娟娟和王二娃们，都还是些拖鼻涕开裆裤和扎马尾巴的小屁孩，而大人们，却正被严峻的生活，挤压得够呛……

娟娟清楚的记得，高二时某个酷夏晚上。

爸妈贪凉躲在空调屋里，自己冲完澡回到自己的房间，面对老妈新给买的一条碎花粉色长裙，心痒难抑，把原本在双休日和闺密上街穿的打算，抛到了脑后，立即试穿起来。

那是自己本学期考进了班级前十名后，老妈承诺过物质奖励的兑现。长裙的确美，让身高1米63的自己，更显高挑修长迷人。自己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的欣赏着，迷恋着，感受着，哇！简直比韩国天团的美少女们还要迷人，还要漂亮，还要，扑！嗒！嗯，窗外什么在响？

是那只爱翻院墙调皮的小花猫吗？

陶醉在兴奋中的茹娟娟，下意识的扭头看看，吓得周身一抖，张大嘴巴，魂不附体，一双闪着绿光饥渴的眼睛，正呆呆的盯着自己呢。

一时，惊吓得目瞪口呆的娟娟和偷窥得如痴如醉的偷窥者，四目相对，呆若木鸡，足足二秒钟后，偷窥者才慌乱的回过神儿，眼睛一闪不见了。同时，娟娟也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足足二秒钟的尖叫，都没有惊动正空调屋里的爸妈和邻里。

可是要知道，娟娟可不是一般胆小无主见的女生。

最初的惊慌一过，娟娟猛醒过来，居然一手抓起裙子捂着自己胸铺，一手从抽屉里掏出把小铁锤追了出去。窗外的阳台上，清亮的月色星光照得大地一片银光，偷窥者正慌不择路又十分费力地把身子移上阳台坎。

清亮的光辉下，娟娟看得十分清楚，偷窥者没有左脚右手，因此可怜讨厌又令人憎恨的横在阳台上，移动不了自己高大的身子。娟娟心里像被利箭射中似的，猛然一哆嗦，站下了，任由偷窥者别过脸去，慢慢移动着身子，扑通一声掉在自家的阳台上……

显然，偷窥者也因此惊动了家人。

第二天下午娟娟放学回家，半路遇到了“匆忙路过”的隔壁老王。市场科长轻轻而歉意的招呼着娟娟，眼睛里有一种无法表达诉说的波光。几年后娟娟才明白，王科那一天是有意等着自己，为自己的重残疾儿子陪罪道歉。

那一天后，娟娟逼着老爸叫来公司修理工，加高了阳台。

宣教科长虽然没追没问，却显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父女俩采取了惊人的默契，对老妈的质问，居然都以相同充实的借口回答。这事儿，要让老妈知道了，那还得了？

更为奇怪的是，以后每当想起可怜的王二娃，暴露在月光下横着重残疾的身子，笨拙且费力黎动着的模样，娟娟心里总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想像着以他那样重残的身子，竟然可以翻山越岭，地摇天动，不顾性命的来进行偷窥，就会联想到这人性巨大不可压抑的本能，有多厉害，猛烈和破坏力？

而他，必须为了社会规范，生活规则和文明道德而加以抑制，否则，就是悬崖峭壁，粉身碎骨，受之唾弃，不禁在心里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同情。

所以，现在面对老妈的又一次牢骚和提议，娟娟又被复杂的感喟梗住了喉咙。

见女儿久久不答话，老妈有些生气的撩撩睡袍边儿：“你们父女俩不怕死，我可怕呢。唉，我不明白，这破大院到底有什么舍不得的？更何况，隔壁还埋着颗定时炸弹。对了，娟啊，”老妈像想起了什么，眨巴着眼睛。

“我赶到时，你正在王科家里，怎么，王二娃那些流氓腔，你都听到啦？”娟娟本想摇头，可想想这也值得撒谎，本姑娘也太没面子了，于是点点头。

啪！老妈右手一抬，拍在左手掌上，响彻云霄：“我就猜到呢，我就猜到呢，怎么，十处打锣九处都有你啊。哎呀，我的睡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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