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置酒饮归客 第二十一回 小民亦可死社稷

在朝鲜的宁军一路高歌猛进的同时，征伐大漠草原的西蜀道陇右道战兵却是另一幅光景。

本就长途跋扈疲惫不堪的宁军，在鲜卑人流寇般的袭扰下变得更加疲惫，终于宁军在进入草原第二十七天后，发现了一个大湖，大湖的扶起是一大片干燥平整的草地，非常适宜扎营，所以的大宁士兵都十分兴奋，迅速的安营扎寨。

傍晚，吃过晚饭后，除了巡逻守夜的士卒和几位高层将领外，几乎是所有战兵都在休息。

渐渐的天色黯淡了下来，数十个大火堆与无数根火把熊熊燃烧。守夜的士兵全装而立，警惕的眼神向着四周的茫茫草原往去。

营地里鼾声如雷，巡逻的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并不能将他们吵醒，他们实在累坏了。而此时，后军辅兵营的一间小帐篷里仍是有着灯火闪烁。

账内有两道身影，一道身影膀大腰圆，另一道身影却是正常体型，他们是随军的伙头军，正在为他们营准备着明早的饭食，那高的身影叫谢周，景龙九年投的军，平时总是笑眯眯的，憨厚老实。那道正常身影的少年叫李贤，光武元年投的军，在谢周手下做学徒，同样是憨厚老实，穷苦人家的孩子。

李贤沉默的揉着面，好像若有所思。而谢周则边摘菜边眉飞色舞的唱道

“俺叫谢周~西蜀第一俊。”

“俺玉树临风~，俺要当万户侯~”

“俺要吃馒头，很多很多的馒头~”

魔性的歌声，在军帐中不断的回荡，那少年好似终于忍受不住了，出声打断道

“哎呀伍长，别唱了~”

谢周停了下来，憨厚的笑了笑道：“小贤子，伍长唱歌这么难听么。”

李贤右眼皮跳了一下，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难听，不难听。”

谢周狡黠一笑：“那好吧，不难听我继续唱。”

“我要吃馒头~”

“打完仗回家娶媳妇，取媳妇！”

李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缓缓道：“伍长，要不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

谢周叹了口气，平日里满是憨笑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愁容；“俺，俺家是西蜀剑南道的，属于是穷苦之家的孩子，俺出身的时候就比其他孩子重了不少~嘿嘿”说着又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憨厚笑容。

李贤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坐到椅子上一脸期待的听着谢周继续讲小去。

“俺娘说，俺们村儿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俺小时还听俺村长说了，俺刚出生的时候不哭，俺爹抱着俺的时候，看见俺对着乡亲们一直咯咯地笑，俺村长说俺是福星。”说着谢周的眼神中闪出了炯炯有神的光芒。

“后来呢~后来呢~”李贤期待的问道

“后来~后来俺就返现俺好像和其他小孩真不一样，俺九岁的时候就和大人吃的一样多了，后来俺越长越大，吃的越来越大，力气也越来越大。”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俺爹上山采药摔死了，俺娘养不起俺和俺妹，俺就去给老爷家里干长工，俺一个人可以顶好几个人呢，十七岁的时候，俺试过俺能摔倒一头牛！后来俺娘也没了，俺妹嫁人了，俺也不愿意在听地主打骂，俺就投军了。”谢周的神情也逐渐黯淡下来，不过只是片刻

又骄傲的笑道

“俺当时投的可是战兵，俺有的是力气！不过将军说俺笨，战兵的刀法怎么练也练不好，就把俺放到伙头军来历练了，等以后还是会回到战兵的！”

“小孩子别睡太晚了，赶紧休息去，明天还不知道怎么事呢。”

李贤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谢周打断，推了出去，回到了军帐中，准备休息。谢周一个人在帐中忙叨，只不过那张脸上写满了沧桑。

而就在此时，撒在营外守夜的战兵忽然察觉到了些异样，刚想要凝神仔细确定，一支羽箭凌空而至，射穿了那哨兵的喉咙，那哨兵还没发出一个字，便被射翻在地，见明哨倒地，几十步外的暗哨立即想要出声警示，可同样还未来的及发声，一只狼牙羽箭破空而来，射穿了他的喉咙。与此同时，营外的其他五十余哨兵几乎同时倒地。数千双野狼般的眼睛，在寒夜中睁开，撒开爪子开始全速向着宁军大营冲来。

这时巡逻的士卒才发现异样，扯着嗓子大吼道

“敌袭~！敌袭~！敌袭~！”

话音未落就听的如闷雷的马蹄声，从前方的苍茫雪原中滚滚而来。

吹号！吹号！

顿时嘹亮的号角声响彻天际，下一刻本来安静无比的宁军大营立刻沸腾起来，铁甲与兵器的撞击声，将士们的叫骂声，响成一片。可大宁的战兵们还是以最快的速度，睁开了惺忪睡眼冲出了大帐。

可为时以晚，上万鲜卑狼骑犹如一股狂风碾碎了营门向着宁军战士们冲来。

“杀！~”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向着大宁战兵奔袭而来，那些鲜卑狼骑就真的如野兽般挥舞着爪牙看着自己的猎物。那上万的狼骑，就如冲进羊群般不可阻挡。曾骄纵一世的大宁战兵此时却如土鸡瓦狗般任人宰割，八万战兵在鲜卑狼骑反复的冲杀之下，早已损失惨重，精神崩溃，开始不断的有人跪地投降。

“投降者不杀！~”同时鲜卑狼骑也在不断的嘶吼着，越来越多的战兵开始跪地乞降。

整个战场乱作一团。西蜀道战兵将军程烨此时的身边早已没了任何护卫，他拼命的策马嘶吼着，想让这些失了魂的大宁战兵重新拿起武器厮杀，却丝毫没有任何左右。没有一个听他的、这一仗他败的惨不忍睹，他输了一切，他终于见识到了狼骑的可怕。他想向刘伟道歉，后悔没有听他的话保守节阵缓缓图之，可刘伟早就死在了乱军中。

他一声长啸满脸泪水，抽出了腰中的宝剑、搭在了脖子上，哭嚎道

：“大宁的脸都让我丢光了，蜀王的家底都让我败没了！我还有何脸面活下去啊~”手着右手一划，鲜血如泉水般喷出，他栽倒在地，眼中生命的光辉在逐渐流逝，直至散尽再也没了气息。

这场仗从午夜打到凌晨又厮杀到傍晚，打了一天一夜，喊杀声才逐渐平息。

拓跋天熊骑马在众将的簇拥下，在散落的宁军大营中走着。一名小卒忽然来报

：“大汗，我们这次杀敌六万俘虏一万，缴获军资铠甲无数，最重要的还有火器！”

本就兴奋至极的拓跋天熊更是激动道：“好好好~有了这火器，和一万大宁的战兵，这次统一草原有望了！哈哈哈哈~”众将一同附和，晚霞辉映间那被众将簇拥的大汗更显豪情万丈！

忽然他好发现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骚动，数百狼骑围着一杆宁军战旗不停的打马转圈。

他立刻打马过去，查看情况。等到了之后，他发现那数百骑围着的是一个宁人的府兵，那府兵正掐着一具鲜卑狼骑的尸体，砸向了包围圈。

而在那府兵的身后有一杆宁人的战旗，正迎风飞舞，而战旗下，则躺着二十多具狼骑的尸体，那府兵身材高大，面相憨厚，可那说如血液般赤红的眸子，更显的狰狞无比，此刻他好像一只发了狂的黑熊欲择人而噬。

这时一名狼骑打马而至，锋利的刀锋向着那府兵当头劈下，那府兵虽然身上有无数的刀伤，可却丝毫不受影响。只见那宁人府兵一声大呵，不退反冲，就在那刀锋即将斩下之际。那府兵却率先冲到马前，一个俯身抓起马的两条前腿，双臂青筋暴起就那么一扯，那匹战马连人一起被摔倒在地。那府兵立刻上前，一脚踩断了那狼骑的脖子。抓起尸体，一把扔在了战旗下。同时嘴里喃喃道

“第二十七个~”

“好！！！”

这时一声喝彩响起。众狼骑齐齐回头看去，这才发现了早已来到身后的拓跋天熊。狼骑们自觉的给拓跋天熊让出了一条路，他缓缓的走了上去，也不问自家的伤亡情况，反而饶有兴致的问着镇中的那员府兵。

他朗声道：“阵中战将可留姓名啊~”

谁知，那府兵闻此狰狞的脸上凶煞竟褪去几分，他憨笑道：“俺叫谢周。”

“那你可愿降我鲜卑，壮士！”

“不愿。”

“为何？”

“因为俺在大宁能吃饱饭。”

拓跋天熊有些愣住，如此勇士竟然有些痴傻，他楞了片刻，换了个口气道：

“那你降鲜卑，鲜卑给你很多好吃的好不好，再给你娶很多很多的老婆好不好啊~”

“你这厮总问我了，那我问个好不好啊~”那府兵憨笑道

“好啊。”拓跋天熊不假思索道

“那你是他们的头么。”

“我是鲜卑大汗拓跋天熊，我说的一切都可以算数，你放心。”

“那俺就先宰了你！”

谢周的眼中豁然闪过一抹凶狠的光芒，一声嘶吼，挥舞着拳头向着拓跋天熊冲去。眼见这头凶兽向着自己冲来，以勇武著称的拓跋天熊竟然怕了，他拍马撤回阵中，而其他狼骑则迎着头皮迎上，想要拦住谢周。

“你们挡不住俺！”

谢周一声暴呵，将后背的铁锅甩到身前，就这么笔直的向着那数十骑冲去。

“咚咚咚~”

弯刀砍在谢周身上的铠甲，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可终究是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是被谢周冲的人仰马翻。

谢周边冲边喃喃道：“俺不来不用来的，可你们非逼的俺来~”说着他胡乱的抓起一具尸体，砸下了冲上来的骑兵，顿时有数骑被砸落下马。

“俺参军最初的理想其实就是吃饱饭。”说着他随手拔起了地上的一排栅栏，挥舞者咋翻了数骑。

“俺要是当时，说不定俺就已经降了，但俺参军十年了。此时他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但还是在拼命搏杀接连砸翻了十余骑。

“俺在这很快乐，俺知道俺笨，还吃的多，但他们从来都不骂俺，也不嫌弃俺，还经常分吃的给俺，他们和那群官老爷不一样。”转瞬之间他又砸翻了数骑。

只是几句话的功夫，他已经连杀数十骑，身前的狼骑肝胆具裂再也没有谁敢上前阻拦了。

拓跋天熊策马后退数十步，大吼道：“放箭！放箭！射死这个疯子！射死他~”

鲜卑狼骑纷纷扎下弓箭，向着他射去，谢周也不躲闪，后背硬扛着羽箭向前，只是步伐越来越蹒跚，口中还不断的往出涌着鲜血。却还是喃喃的重复说道：“俺们的新皇帝他想让百姓吃饱饭~俺们的新皇帝他想让百姓吃饱饭~”

谢周虽然还在向前，可眼中生命的光辉逐渐黯淡。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马蹄声响起

“父亲，儿臣来杀了他！”只见拓跋伽，拍马赶来，一枪刺此进了谢周的后背，捅了个对穿，正中谢周的要害。鲜血淙淙的留着，谢周缓缓的依着栅栏跪下，逐渐没了气息。

拓跋伽，暗骂了一声难缠的宁狗，转头策马走向了那宁人大旗，想要下马将其砍倒，可就在此时，那本以应该死透了的壮汉，诡异的站起身来，猛的将手中的栅栏砸了出去，然后疾步冲向了那被砸下马来的拓跋伽，那拓跋伽被砸的头晕目眩可还没等起身，一股沉重的力量砸在了他的身上，还未缓过神了，一个沙包大的拳头从天而降

“碰！”

一拳砸下，那拓跋伽的脑袋，竟硬生生的被砸碎了。他缓缓爬起身，斜依在旗杆上用极小的声音不断的重复道：“俺娘说了，宁军的旗不能倒。”

这时，又一次的箭雨向着他袭来，他没有躲闪，箭矢抛开了铁甲穿透了骨肉，将他死死钉在了旗杆子上。然而他强撑着睡意，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头，冲着天上喃喃道

“娘~俺没给俺们村丢人。”

气绝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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