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晴空 五 叹息 （3）

时间就这么流逝过去，等到了与李诗雨约定好的日子。傍晚，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背着装好礼物的书包在人群里穿梭，毕竟新年将至，对街上这般盛况我也算早有预料。

人虽然多，但风的阴冷却不减反增，一点也没有被人们的热情同化。

这就是南方的冬天，他不会带走生机，却会恶作剧似的和风儿联手拂过人们的面颊，带走他们的火热。

等我好不容易到了金碧辉煌的酒店，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问过李诗雨她的成人礼会在哪个会场举办。看着四周多彩的华灯点缀的高楼，听着机灵的人们教导他们的朋友或子嗣需要注意的礼仪和称呼，我仿佛听见了远处传来了牧童的笛声。

退缩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旋转，可我想到自己已经答应过她。

——“我是不会说谎的。”

是啊，尽管这句话对我来说，它本身就是一个谎言。但我实在不愿意收回这条曾带给她期许的承诺。

想到这，牧童的笛声便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冷静重新主宰了我的思维，引导着我身体奔腾的血液流向它该前往的回路。

同时，我下定决心，自己要独自走遍整座绚烂的微城，独自找到唯一的，真实的她。

我刚准备动身，右手拿着的手机就冒出了一串陌生号码，出于好奇，我接通了电话。

“喂！林青，你人在哪？李诗雨的成人礼要开始了！”电话那头传来王泽许焦急的询问，我顿时觉得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在酒店外面的停车场。”

“那好，你先走到酒店门口，我和郭平去接你。”说完，电话就传来‘嘟，嘟’的的电流音，我也跟着行动起来，三两步就走到了酒店正门。

“怎么这么慢？路上堵车啦？”一见面，王泽许就露出和往常一样夸张的表情，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是嬉闹。

“不、不是，我骑车来的，……诗雨姐她没有告诉过我在哪个会场，我就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难怪李诗雨让我们给你打电话。”他笑着对我说道，可我却透过他们的身影看到了不在此处的她，那位真诚的女孩。

等我踏进广阔明亮的大堂，仅仅只是分神了片刻。王泽许和郭平便混入了人群没了踪迹，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出现了。

“诗雨姐，你的礼物。”我赶忙将包中的礼物取出，递给朝我走近的她。

“你终于到了，跟我来，别走丢了。”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的礼物是什么，接过礼物后她的眼睛就一直注视着我，这倒让我不好意思了，我是又喜又羞。接着她出乎意料地抓起我的手腕，带领我穿过了她熟悉的人们。

对那时的我来说，她的举动无疑是在敲打存在我的家庭里的，不存在的古老的法版。我紧张的说不出任何字句，心眼全在被她抓住的手腕上。

我的脑袋里到处是冬季的浓雾，等我好不容易将其驱散开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王泽许他们身旁。

而将我带到此地的李诗雨随手将我不久前赠予的礼物扔在了离这很近的礼物堆上，接着跨上礼堂中央的舞台，潇洒而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目睹她的离开。

随后淡淡地扫了眼在座的成员：王泽许和郭平自不必说，李诗雨的密友魏子莹，班长和团支书，还有我们班的语文老师，足足共有七个人到场，我怀抱着忐忑不安落座。

也正是在我刚坐下不久，会场的灯光随着工作人员的指示应声熄灭，唯有舞台上李诗雨一家的餐桌旁留有微黄的灯火，在黑暗寂静的空间里显得颇为温馨。

接着悠长的古乐跟着响起，换上红色汉服的李诗雨步伐优雅的登上舞台，头顶上五颜六色的聚光灯像朝圣似将视线朝她汇聚。面对台下的惊呼，她淡定从容，明媚的浅笑与身上的金银首饰交相呼应，让我不禁联想起巴黎圣母院里的玫瑰窗。

随后，她一步一步，向着舞台中央缓慢前行。她步履坚定，眼神自信地看向前方。最后，她走到自己的母亲和外公面前，在主持人的解说下进行着神圣的仪式。

一鞠躬，一俯首，一跪地。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脑海里想象的最完美的成人礼，但看到一切仪式完毕后回复本身的她，脸上洋溢的纯真的幸福。我感到了些许欣慰，庆幸自己没有选择逃离。

在仪式的途中，我注意到王泽许和郭平也学着大多数人一样纷纷拿起自己的手机，他们希望将自己所见到的美好记录。而坐在对面的女生们——班长和魏子莹，团支书三个人则是捂着嘴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舞台上李诗雨的美貌。

至于我身旁的语文老师，他倒是与他们不同，神态显得十分沉稳，他小口地啜饮着杯中的茶水，默默地注视台上的主角。

那个时候，我本也想要效仿王泽许他们的举动，可当我抬头望见台上的李诗雨向自己的母亲和外公行礼时，刚摸到手机的手指便慢慢松开。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将这一幕永远的留存在自己脑海里。

我自然知晓未来的自己会将这绝美的一幕遗忘，我会忘记李诗雨今天恭谦的举止，我会忘记李诗雨今天盛妆的容颜。

但我还是想要亲眼见证。

也许是心诚则灵，我的灵魂突然凝滞在了刹那之间，不，准确来说，我感觉到流动的时间被永恒定格在了这个刹那，明明身边的人群依旧吵闹，我却感觉到了寂静——沉默着的黄金。

我沉默地注视着台上的她，不断的将台上的她的神态、动作、语言都深深的镌刻在灵魂深处。我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正不断地反复地经历这个相同的过程。

我能清楚地观察到视野里人群行动的肇始，如今……和终末。这种感觉，恍如预见，又好似自己陷入了循环——一个永恒回归的圆。

一曲终了，这种玄妙的状态也随着光明的重新降临而消退，美味的菜肴一道一道接着呈上圆盘，人群的焦点也随之转移，他们的注意落在了指尖的木筷，面前的碗盘。而我却对刚才沉浸的梦境意犹未尽，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空碗良久。

待成人礼结束，我没有和任何人告知就提前自顾自地离开。

从酒店走出，我望着辽阔的夜空，梦幻就在我的背后，前方只有宁静的晚风与无声的街道。

陌生的人不断从我身后出现，他们欢声笑语，她们高声道别。

唯有我在原地惴惴不安，我惶恐见到李诗雨迫不及待地拆开礼物后那失望的神情。

因此我害怕地逃走了，我这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脑海中李诗雨的身形总是挥之不去，就像录像带一遍一遍地反复播放，与她的相识，相知，相伴周而复始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璀璨的灯光忽地熄灭，我在漆黑的停车场里摸到了自己的自行车。

我的最寂静的时刻，她降临了。

指针滴答滴答的走动，心脏舒张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脚下的影子越拉越长，手指被冻得越来越僵。

无声的声音蓦地响起，他对我说：“你无法带给李诗雨幸福。”

若是不久之前，我一定会听见吵醒牧神午觉的牧笛声。

可是现在……

我朝虚空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是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但至少……

我咬紧了下唇，跨上自行车，奔驰于宁静的大地。

为了将太阳送回到她伟大的正午，我决定——自愿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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