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船是漕帮座船,首尾长约二十余丈,宽也有七八丈,犹如大江水面的艨艟战舰;上下两层,木板之上可纵横跑马。络腮胡子站立船头,神情凝重。二十船军粮丢失,漕帮生意事小,恐怕还免不了砍头之罪。
慕容轻侯亦是无心欣赏两岸风光,想了想走到船头道:“在下沐轻尘,不知可否说两句?”
“没事,小兄弟但说无妨。”
“眼下并非汛期,在下以为倾覆沉没绝无可能,所以...
络腮胡子眉头一跳,“哦。此话怎讲?小兄弟有话直说。我叫盖世雄,”
“盖帮主,潺州至崚州,水路不过五百余里,即使逆水行舟,一日五十里不多,旬日即可到达;你看紫菱江水波澜不惊,焉有覆舟之说?半月不达,并非天灾,应是人祸。”
盖世雄陷入沉思,半晌才道:“水路向北,除了连环坞外并无其他势力。可连环坞向来安守本分,从不参与水上纷争,应该干不出拦江劫粮的事。”
“粮船只可泊于水,不能藏于林。一路可还有能够停靠的港湾?”
盖世雄忽然拍栏叫道:“有,连环坞上去十里菱角岔。不过那里是崚州水上缉私营的地盘,普通船只不可轻易进出。”
言及于此,慕容轻侯心中大致可以推定,粮船在菱角岔的可能性十之八九,于是建议道:“反正顺路,要不先去连环坞打听打听,没有再访菱角岔?”
“就这么办。小五,满帆连环坞。”
连环坞是崚州境内大小七十二个河汊联结而成的渔民聚居地,坞内百姓皆以捕鱼为生,极少与外界发生关系。内部十分团结,共同推举了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作为主事人,负责管理坞中大小事务。
目前的主事人叫白秋水,近几日听人说起一件怪事。坞里最近出现一个戴竹笠的青衣人,常坐在坞口水边的大柳树下垂钓。一钓就是一整天,却从不见带一条鱼出去。
白秋水决定去瞧瞧,来到柳树前施礼问道:“先生好雅兴。有鱼吗?”
青衣人道:“钓鱼在钓不在鱼,多少又如何?”
“先生好境界。我等常人,只晓得多钓几条就是欢喜。”白秋水笑道,“愿意先生的钓鱼之道,可否赐教一二?”
“不敢赐教,略有心得耳。概而言之,鱼性即人性也。”
“怎么说?”
“譬如世人,阴晴冷暖,多喜晴暖,德才名利,尽趋富贵,犹鱼之所好也。掌握了鱼的习性,就知道鱼在哪儿,具体言之,春钓滩,夏钓潭,秋钓阴,冬钓阳;春钓雨雾夏钓早,秋钓黄昏冬钓草;雨天鱼靠边,钓鱼莫靠前;浑水钓鲤,绿水钓草(鱼),清水钓鲫,污水钓鳊,还有什么宁钓日落后,不钓雷雨前等等。”
白秋水终年和同鱼打交道,自然知道青衣人说的句句在理,不由心生佩服,却疑惑道:“先生既然深知钓鱼要诀,怎的每次空手而归?”
青衣人淡淡道:“身在钓鱼,意在等人。”
等人?白秋水不好追问,望着水面的浮标沉沉浮浮。
一个汉子远远奔来,大叫道:“主事,主事,不好了,有大船闯进来了!”
白秋水遮眼一望,果见一艘大船徐徐停驻坞口,几十人分乘着小艇登上岸边。当先一人络腮胡子健步如飞,拱手问道:“可是白主事的?”
白秋水道:“正是老朽,敢问阁下何事?”
“在下漕帮盖世雄,有事向白主事打听。帮中半月前二十艘粮船北上,不知是否经过连环坞?”
白秋水尚未答话,那青衣人道:“帮主不必相问,粮船早过连环坞。”
“阁下是谁?怎知粮船之事!”盖世雄警觉问道。
青衣人缓缓抬起头,露出清癯的面孔,却是卓夜航。
慕容轻侯颇觉意外,荟萃楼一别两年,不料今日果真相逢。
“小兄弟。别来无恙啊。”卓夜航笑笑,似乎很开心。“怎么来到潺州?”
“欲上京都,路过此地,跟着盖帮主来看看热闹。”
盖世雄被弄糊涂了,“小兄弟,熟人啊。那帮我问问......”
卓夜航收了钓钩,道:“帮主不用问了,你我都为粮船而来。不过你为漕帮,我为朋友。你来了,我该走了。粮船泊在菱角岔。”
粮船下落确定,盖世雄感激不尽,谢道:“先生与小兄弟大恩,在下受了!今后如有用得着漕帮之处只管言声,兄弟我在所不辞。”
盖世雄浩浩荡荡夺粮去了,一老一小相视而笑。
卓夜航道:“以老朽身份,此次相帮并非相宜,可为了故人,老朽也顾不得了,宁愿背上骂名。”
“不至于吧,先生?就是有什么,也只有晚辈认识您嘛,绝不会乱说的。”
“哈哈,多想了。即便他人不知,老朽却是自知啊。”
慕容轻侯想了几想,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道:“先生,您上次也说道故人,他对您有那么重要吗?”
卓夜航走向水边,凝望汊中摇曳的芦苇,缓缓言道:“老朽国已无国,故人却是敌人,如今却是都回不来了。小兄弟,我与你讲个故事吧。”
原来卓夜航原是扶摇帝师,数年前因不愿卷入王权内斗,离开瀚阳漂泊江湖,在崚州时偶遇慕容飞龙,两人一见如故。当时林语儿刚有身孕,在慕容飞龙恳请下,卓夜航承诺做将来的慕容公子的老师,约定五年之后见面。其间,即便慕容飞龙灭了扶摇,他也不忘约定,再来崚州是却是府毁人亡。
“唉,不知为什么,对于慕容将军,老朽就是恨不起来,因为扶摇挑衅在先,将军也是奉命行事。可那些遗老遗少却是恨透了老朽,群起攻之,恨不得处以极刑。”
在常人看来,这事不但离谱,而且离奇。但他们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性情,就像《笑傲江湖》中的刘正风和曲洋就是一正一邪,也不妨碍他们成为知己,可以为情赴死的那种。
从卓夜航口中,慕容轻侯更加确信慕容飞龙的是必然事出有因,为其洗刷冤屈的欲望随之越来越强烈,一度欲将今日客栈之事相告。
最后想想还是忍住了。事情非同小可,哪怕泄露一丝信息,都有可能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便道:“先生,随它去吧,难道乌鸦聒噪几声我们就不活了。”
“理是此理,老朽也只能这样想了。哦,轻尘,你去京都做什么,那位老人家怎没一起来?”
“我师父周游列国玩去了。晚辈准备上京都见见世面,顺便明年的春闱碰碰运气。”
卓夜航沉吟道:“慕容将军就是科举出身,你愿正途立身,很好。到了京都,可以试着找找云在天,他如今是禁军统领,说不定能够帮上点忙。”
“多谢先生!接下来先生将向何处?”
“白鹿城。既然有人惦记老朽,不如干脆做个了结,大家彼此心安。”
相谈了很久,两人谢绝了白秋水的挽留,依依作别。卓夜航扁舟飘然而去,水云深处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
漕帮老大出马,迟迟不见回转,眼看日头西沉,才望见小五来报信接人。粮船被缉私营扣在菱角岔,就是不肯交还,双方已是剑拔弩张,随时可能走火。
慕容轻侯见到盖天豪正是戌时,岸边船上火把将一片水面照得通亮。缉私营将船首尾相连,围住不肯放行,漕帮则将外面的出口封锁,仍是僵持不下。
盖天豪烦躁不已,不停地骂娘,看到慕容轻侯来了才住口,赶忙请教对策。
慕容轻侯道:“听帮主说这粮解往崚州大营,是不是崚州卫的军粮?”
“是啊,误了大事,轻则漕帮解散,重则脑袋搬家,可怎么办?”
“既是军粮,户部应有船引,缉私营怎敢扣押?”
盖天豪又是骂道:“这些欠日的家伙,将船引没收了死不认账,硬说我们走私。即便现在就是返回京都找户部前来作证,打赢这嘴巴官司,黄花菜早凉了。饿了当兵的,崚州卫又惹不起。唉。”
慕容轻侯想想是这个道理,这儿离崚州更近,若是崚州卫能来就好了。
“帮主,你安排小五即刻上崚州大营找一个人。”随即在盖天豪耳边说了什么。
盖天豪将信将疑,还是照做了。慕轻侯然道:“应无大碍,帮主安心睡觉吧。”
第二日晌午,果然岸上一队骑兵疾奔而来,领头的一下马就叫道:“沐公子在哪?郭松陵来了。”
慕容轻侯接了,也不寒暄,简单将事情相告。郭松陵二话不说,立即指挥部下将缉私营的人驱赶上岸,将围着的船一一解开。
缉私营的头领不干了,带人将郭松陵等团团围住,态度却嚣张之极。
“本官奉命缉拿走私赃物,谁敢妨碍公务!”
郭松陵见此鸟不过一游击衔,根本没放在眼里,不屑道:“见了上官,难道如此无礼吗?”
那游击不卑不亢道:“本官隶属崚州衙门,并非将军麾下,谈何礼数?哪来的回哪,本官伺候不来。”
郭松陵火爆脾气,怎肯认怂,当下怒道:“刺史大人郭某都没放在眼里,何况你个鸟游击!来呀,给我看住了。”
两个兵卒迅速上前,一人一刀将那鸟游击夹在当中。郭松陵叫道:“兄弟们,移船,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缉私营的人哪敢与崚州卫的虎狼对抗,眼睁睁看着粮船除了岔口,往上游而去。
郭松陵瞥了一眼兀自不服的游击,示意放开,道:“明人不做暗事,要打官司,找崚州卫郭松陵就是。”接着与慕容轻侯道别:“公子,还是那句话,有事找我。后会有期。”
盖天豪都做梦一般,一会儿望望郭松陵,一会儿看看慕容轻侯。
慕容轻侯笑道:“帮主,在下容貌粗俗,可不经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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