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游侠传 02 迷雾重重的告密

杭州府没有下雪，天气比京城暖和些。

而这截断指的到来，让钟府内的气氛显得凝固异常。相比齐利的惊愕，钟秉义的反应，则有着预知宿命的味道。

除了这只断掉的食指，木盒里还有一角被撕去的信纸，没有字，却让钟秉义注视良久，似乎里面有什么深沉的故事。

“钟大人，这……小的，实在不知啊，老爷只说这个木盒很重要，让小的务必交到您的手里，小的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是……”齐利惊慌失措道。

“我知道，你先下去，好好休息，等过几天，我会派人送你回京的，来人给齐管家安排房间。”钟秉义道。

“谢谢大人，小的先告退了。”齐利边说边退出正堂。那只断指与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齐利走后，钟秉义关上了房门。扣上那只木盒，连同那只断指和边角信纸，一齐扣在里面。

他敲了三下木盒，盒上浮现出天干地支与八卦的图像，天干地支围绕八卦图排列。

图像左下方有一行小字：“过去未来，滴血为引”，钟秉义犹豫再三，还是未能决定，于是将盒子暂时封存。

“来人，去请江先生。”钟秉义吩咐下人道。

一袭白衣，踏雪无痕，长身玉立，目似晨星，此人正是名动江南的神秘游侠江介风。江湖上传说，江介风通晓过去未来，以打抱不平，断世间疑案为追求，行踪诡秘，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为何他竟出现在杭州，为钟秉义所礼待，恐怕他又要揭破一个惊天迷局了。

江介风听闻木盒断指一事，又蒙钟秉义以性命相托，便急挟木盒往京城赶去，阻止杨仕维与汪直同归于尽。

原来那只木盒是穿越时空，知晓过去未来的法器，五年前，杨仕维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盒子的秘密，便命自己的儿子益君，穿越回汪直未发迹之前，杀死汪直，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成就了汪直，汪直又害死了益君。杨仕维一直想找机会报仇，又是一个即将到来的闰年，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杨仕维便策划了这次所谓的“告密”事件，杀死汪直。

因为益君死的那一年就是闰年，而益君在这一年改变历史时空，只有在下一个闰年被改变的人死去，历史才有可能复原。这一切都是谁告诉杨仕维的呢?不得而知，杨仕维可能准备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了。

在江介风赶往京城的途中，杭州知府府邸，不出意料的被抄了，钟秉义由王思命押着送往京城。令王思命奇怪的是，根本没有什么《山河锦绣图》，只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画，里面也没有藏宝图。

京城这边，雪依旧正紧。

杨府前院，赵祥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还有听见响动赶来相帮的家丁，都一个个躺倒在地上，不住地痛苦呻吟。

赵祥强撑起身子，向杨仕维哭诉道：“老爷，他们不由分说，便要闯进府去，小的没拦住呀。”

忽然不知哪里飞起一脚，正要踢向赵祥，忽见一柄折扇猛地荡开，雪花顿时飞溅，将那一脚挡了回去，这人正是汪直，他收起折扇，身后单腿跪着数十人，全是西厂的爪牙。

只有一个人侧身单膝跪立，替汪直撑着伞，乃是亲信王希命，刚刚的飞起一脚正是他的杰作。“杨大人不懂待客之道，我们不能没规矩，退下！”话音刚落，王希命撑伞的手抬高了些，向后退了几步。

汪直嘴角微微上扬，直视着前院正中的杨仕维。

随即缓缓说道：“杨大人，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吧？大人还记得十六年前那场大雪吗？别忘了你我当时的约定。”“提督大人在说什么，本官不知，不知大人到此有何贵干？”杨仕维故作疑惑道。

“来人！”汪直随即将齐德所交的那份信，用折扇飞递杨仕维。“杨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你的管家齐德已经将他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了，你私藏前宋名画《山河锦绣图》，欲与钟秉义合谋造反，你认是不认？”

“汪直，你这是血口喷人，分明是在栽赃陷害我，你这个小人！”杨仕维越说越激动，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此时，左手的断指处清晰可见包扎的痕迹。

折扇动了，掸去了雪，与左手的断指，向后掩藏的动作几乎同步。

“是不是栽赃陷害，等杭州快报一到，便知分晓！来人，把他给我带下去”。汪直话音一落，四五名身着飞鱼服的护卫便近前，拿了杨仕维，将他踢跪在地上。

一番拳脚相加之后，杨仕维梗着脖子怒骂道：“汪直你这个奸佞之辈，我是朝廷命官，你没有权力私自处置我！”

“先斩后奏，皇权特许，带下去！”汪直冰冷地说道，随即一挥折扇震碎了刚刚杨仕维所坐的那把椅子。

“去，将杨家仔仔细细地搜查一遍，看还有没有什么谋反的罪证？”汪直此令一下，身后的爪牙全部出动将杨府各处搜查殆尽，不一会儿，一队护卫押着奶娘刘婶来到汪直面前。见没有杨仕维的妻子张氏，汪直便问道：“你家夫人和婴儿去哪了？”

“不知道呀，小的昨晚本想陪着夫人一起照看小姐，夫人却不允，说有事叫我，让我别睡太实，房里有春花照看就够了。小的只好回自己屋里睡，今天早上，本想早早去小姐房里看看夫人有什么要伺候的，结果推开门一看，夫人、小姐和春花，都不见了。本想着立即禀报老爷，结果听见前院有响动，就没敢出来。”刘婶一边说着，一边啜泣。

“你知不知道他们最有可能去哪里？”汪直问道。刘婶连声说不知，发抖战栗不止。此时，王希命近前耳语道：“千岁，这张氏可是内阁首辅万安万大人的义女，万一要是……”

汪直听得这话，心下有了计较，便道：“将杨仕维关入天牢，待我奏明圣上再行发落不迟。”

不多时，一名搜查的护卫来报：“大人，在杨仕维的书房里，发现许多金银珠宝，属下不敢擅动，请大人定夺。”

于是汪直便率人押着杨仕维来到书房，映入眼帘的是似曾相识的珠宝，汪直对跪在一旁的杨仕维不无嘲讽地说：“没想到，自诩清廉的堂堂兵部主事杨仕维杨大人，也贪财啊?”

此时的杨仕维已被揍得喘不过气来，只是恶狠狠瞪着汪直。不料王希命将伞递给旁边的护卫，对着杨仕维又是飞起一脚，杨仕维的脸上登时皮开肉肿。

汪直则是转过身去，侧身闭眼，缓缓道：“好了!先将这些来源不明的财产，全部收缴，等本督回西厂审了杨仕维再说，走!”

众人簇拥着汪直，押着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的杨仕维，刚要出府门。“慢!”便看到府门外官轿上下来个人，身后的队伍鱼贯入府，挡住了汪直等人的去路，下轿的正是内阁首辅万安和义女张氏。

万安，60来岁年纪，身材魁梧，须发尚未全白，父因女贵，因女儿万贞儿入宫颇得圣宠，万安也就鸡犬升天了，为人小心谨慎，与汪直颇不对付。

一见是内阁首辅，汪直连忙止住身后护卫，近前行礼并道：“首辅大人，来此何故?”看见被押着的杨仕维，万安正色道：“我今天要陪义女来看我的贤婿，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把他打成这样，快放开他，快!”万安急道。

汪直随即便道：“给杨主事松绑!”

见自己丈夫被打成这样，一旁的张氏早已哭成了泪人：“义父，可得替女儿做主呀!”张氏一把抱住丈夫。

万安道：“别哭了，会给你们做主的。去跟这个婆子把这些下人都安置了，别让他们横七竖八躺着了。”于是张氏和刘婶便领着这些下人去了后院，只留下万安和汪直两班人马在前院对峙。还有气力全无的杨仕维。

汪直道：“有人举报杨主事，私藏名画，意图诬陷本督，且令杭州知府钟秉义招兵买马，怕有聚众谋反之心。本督在其书房，又发现大量珠宝钱财，故而将其扣押，正准备上达天听。”

“有这等事，有何证据?”万安问道。汪直拿出那封信，并遣人将珠宝呈出。看了信，见了这些许珠宝，汪直以为万安自此便哑口无言，谁料万安竟然命人将其中金银的落款翻出，底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赐汪直”。

原来这些金银珠宝竟是皇帝赐给汪直的。

“汪公公，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皇上的珠宝金银赏赐，怎么会落到我贤婿的书房里，我看反而是公公你有意栽赃吧?”万安顺势便道。

汪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想自己可能着了杨仕维的道。自己也不知皇上御赐的金银珠宝怎么会在杨仕维这里?

“啊?汪公公!”万安怒道。

汪直想到了十六年前那件事，那次自己逼杨仕维妥协，塞给了他许多金银珠宝，以作要挟之用。可是自己不至于把皇帝御赐的珠宝塞给他呀。况且杨当时也没收。

“汪公公!”万安见汪直一语未发便催促。

汪直有些怔住了，一旁的王希命轻轻推了推汪直，“大人……”，汪直这才回过神来。

“呵呵呵呵呵呵呵，万大人此言谬矣，本督证据确凿来查杨主事，何故陷害于他?”

“即便如此，汪公公丢失御赐，罪责亦不小啊!”万安道。听见“丢失御赐”四字，汪直还未发话，王希命便急切抢下话头：“万大人，何以言辞凿凿说是我家督主弄丢御赐呢?”

“狗奴才，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跪下，来人，给我掌嘴!”万安大怒道。

身后立时出来一个人，扇王希命的巴掌，王希命只得受用，岂料扇巴掌这个人，力度之大，竟疼得他惨叫连连，扇得他牙齿吞在肚里，顿时没了刚才狗仗人势的气焰。

“狗奴才，给我打，狠狠地打，你以为你仗得谁的势，打，往死里打!”万安怒骂不止。

汪直听了这话，知道是指桑骂槐，虽心下大不快，也不便发作，只道：“好了，好了，万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下属们不懂事，我回去自会好好管教，就不劳烦万大人了。”

万安听了这话，也只得命手下停手。纵使多么想将汪直碎尸万段，现在也不是时候。他荣宠正盛，自己要不是听了义女、贤婿的密报，今天还不知如何下不来台呢？

当年那件事，自己也有参与万一捅出来就不好了。自己的亲女儿万贵妃，如今刚蒙皇上宠幸自己还是不要去触碰皇帝的忌讳了。

于是，万安便道：“那么提督大人，是不是可以放了贤婿呢？”

汪直道：“杨主事阴结外官，结党营私，遣人送藏宝图给杭州钟秉义大人的事，在信上写的明明白白，万大人不会不知吧。待我的人在钟秉义处，人图并获，杨主事自然难逃干系。就凭这封信，下狱是免不了的。”

下人奉了些汤药让杨仕维服下，一旁呻吟已久的他，终于缓出了些气力，便道：“清者自清，岳丈大人，小婿不怕下狱，宁可下狱也不与这等宵小之徒共事。”

“贤婿，稍安勿躁，待我上奏圣上，看如何圣裁!只好暂时委屈贤婿了!”万安道。

于是，杨仕维被下了西厂监牢，到西厂的时候，正值日暮，齐德与杨仕维相对而过，渐行渐远。然而，大仇得报的齐德，心中竟不知为什么又些许不忍。

万安向皇帝上奏折，又经万贵妃的耳边风，本来已经决定要放了他，却无意中看到信上所言多涉及皇家秘事，便想到此人放不得，皇家的事传不得。嘴上说着关几个月长点教训，实际上却召来汪直暗示要他严刑拷打，打死杨仕维。

万安以为皇帝网开一面，便将此事告诉了张氏，张氏和女儿此时寄居在万府，张氏听到这个消息，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可是眼皮还是不住地跳着，只盼望熬过这几个月，丈夫能平安回来。

入狱的一天夜里，汪直一袭黑衣秘密来提审杨仕维。然而汪直有自己的心思。是的，汪直注意到那只断指了。

杨仕维对汪直曝出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其实自己的妻儿并没有死，他们只是被利用木盒穿越的益君，安置在了一个地方，一个目前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想听吗？想听就屏退左右，到我耳边来，我告诉你。”汪直挥动折扇，杀死了在场除去杨仕维之外所有的人，包括跟随自己而来的护卫，神情激动：“你知道我的妻儿在哪里?告诉我，快告诉我!”

“来啊，来啊!”待汪直急切进前，杨仕维的断指伤口处，突然变出一把利刃，将要刺进汪直的心脏。

此时，江介风手持木盒，闯入了西厂大牢。

突然，断指的一滴血，滴在了木盒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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