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招待所。
昏黄的灯光下,陈昭靠在沙发上,两条长腿搁在玻璃茶几上,静静地思索着这一系列的案件。
十年前的百货大楼搅拌机碎尸案,三元镇旅游开发区万海案,还有最近被举报的美容院.....这些案件拆分开没有任何关联,但最终都殊途同归般跟方阎和陈氏集团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蒲城的水,的确太深了。
太阳穴忽然一阵一阵突突地跳,他伸出手指揉了揉发胀的眼睛,撬开一瓶可乐,嘟噜嘟噜——清甜的气泡水在味蕾里绽放开,他觉得心里的重担卸下不少,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向后一仰,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他不爱抽烟,平时排解放松的方法就是喝气泡水,一杯气泡水下肚,他心里无比畅快。
嘀嘀——手机铃声响起,他从沙发上捞过来一看,是老莫打来的。
”怎么了阿叔?”
“这么晚还不睡?“老莫站在花园里,一阵晚风吹过,小院子里的花窸窸窣窣般落下,荡起一地香气。
老莫——莫筠,是陈昭父亲陈则远多年的兄弟,陈昭在川城的十年里,老莫一直陪伴左右,所以对陈昭而言,老莫就是他的父亲。
快了,阿叔,咳嗽好些了吗?我回来看你不在酒店,还给你买了药。“不用猜也知道,陈则远肯定就在老莫不远处听他们讲话,所以陈昭语气有些不自在。
”安啦,小昭这样挂念我,阿叔心里高兴的,对了,小昭啊,什么时候回来住啊,我给你炖乌鸡汤啦。“
”阿叔,我好困,先睡了,你好好休息。“
陈昭挂了电话,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他细微的呼吸声。
”不用担心,小昭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老莫收起手机,对一旁埋首看书的陈则远说道。
陈则远闻言,翻页的手指顿了顿,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陈昭躺在床上,脑子里又被章姚填满,他就是这样,平常不做事的时候,就开始胡思乱想,想章姚。
十多年了,一如既往。
他有些烦躁,解开皮带,把脏衣服扔进洗脸池里,准备洗个澡睡觉。
水从花洒下喷泄而出,绕过他高高的眉骨和后背曲折交错的伤疤。
叮咚——有短信进来。
他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水珠,连浴巾也没来得及裹就跑出去,差点打滑,迫不及待解开密码,原来是周亦筝发来的短信——我的手续审批下来了,下个月上岗。
周亦筝在纪委大院儿工作,和陈昭因为一起案子而熟识,距今已经快五年了。
她听说陈昭调来蒲城后,也提交了办理手续。
陈昭饶是再迟钝知道她心里存了什么意思,他也明确的告诉过她,他有喜欢的人,但是周亦筝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她对陈昭的执拗就跟陈昭对章姚一样,甚至有过之而不及。
五年了,俩人就跟朋友似的处着,但是陈昭从不越界一步。
他当着周亦筝说不出那些伤人的话,因为本质上他和周亦筝一样,都一样固执一样卑微地爱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
他看着手机黑屏里落寞又狼狈的自己,一瞬间只觉得好笑,十年了,他的手机号码一直没有变过,但这十年里她从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章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白天的经历让她一瞬间记起很多被尘封的往事。
想起了十年前那个炎热又漫长的暑假,想起了父亲最后说的那些话,想起了那一具被打捞起来的像一具焦炭的尸体,想起了她跟方阎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时候,她会很自私的想要逃离这一切,但现实就像木钉,把她牢牢地钉在原地,她所有的挣扎似乎都只是徒劳。
最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如果逃离不了那就亲手解决这一切,哪怕代价是下地狱,那她也要拖着这些魑魅魍魉一起下地狱。
她看着枕边那块破旧的手表,沉沉睡去……..
翌日。
白云招待所。
“锁头,这件事情不要告诉老莫,你知我知,万一泄露,你知道我的手段。”陈昭将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深秋的烈阳从上倾泻而下,他的一双眼睛不复往日的澄澈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凛冽和漠然。
陈昭跟锁头结识于一次打架,那个时候陈昭所在的一中的不少学生被校外的小混混抢钱,陈昭看不下去,就喊了一大帮子人要跟这帮地痞决斗,锁头就是那帮痞子里的其中之一。对面使阴招,给陈昭的腿上来了一刀,最后警察赶到的时候,众人一哄而散,留陈昭一个人挣扎在原地,那小子本来跑出去好远,最后竟然折回来背着他一起跑。
陈昭问他为什么回来帮他,那小子怪不好意思地说,他们抢钱本来就不对,而且陈昭还是高材生,要是被条子抓进局子里还怎么考大学。
从那以后,陈昭就认了锁头做小弟,后来又把他引荐给老莫,还给他钱让他去开了修理铺。
陈昭讲究做事留三分,十年了,人是会变得,所以他才把这件事情交给锁头去做。
因为他知道方阎一定会找到锁头,但是这也正是他计划中的一步。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锁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说道:“昭哥你放心,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
“对了,昭哥……”锁头顿了顿,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讲。”
“那个线人跟我说,有一人也在打听这个桩,还是一个女的,不过他给回绝了。”
线人就是游走在黑白两道里的包打听,只倒卖消息,不参与任何纷争,他们隐匿于城市街巷的各个角落,只有中间人才能找得到他们,而锁头就是中间人。
在行话里打鱼桩就找线人,打桩子就说明有消息,而放线钓鱼就代表线索上钩。
“女的.....???他怎么说的?”陈昭思索片刻,他有一种预感是章姚。
看来章姚和他一样,蛰伏十年,只等方阎放松警惕才出击。
“那个线人只是说桩子上已经有人了,请她去别处钓鱼。”
“行,你继续留意,一有新消息立马告诉我。”
陈昭挂了电话继续埋首在茶几上,四周摞了一大堆资料和各种由牛皮信封包裹的卷宗,地上还散乱着一些胶片和照片。
一个身影从阳台翻了进来,那人染着一头黄毛,嘴里还叼着根黄鹤楼,左边眉骨缺了一块儿,一副吊儿郎当的的痞子样。
黄毛——周柯,原属川城刑警队,和陈昭是多年队友,后秘密加入第三巡检组调查队配合陈昭工作。
陈昭头也不抬,只是放下手中的资料,向后一倒仰在沙发上,用手指揉了揉眉心和眼眶,“那儿有碗鸭肠粉,趁热吃。”他用手指了指电视柜角落。
“不了,我来的时候吃过了,对了,那什么....就那长得那贼眉鼠眼的那小子可信吗?”黄毛自顾自地端起茶几上陈昭喝的只剩半杯的热茶,猛咂一口,“是普洱不?不是我可不喝啊。”
周柯跟锁头有一面之缘,他初来蒲城时因为车胎爆了专程到锁头开的汽修铺修理,那个时候他就观察过这小子。
这小子长着一双三角眼,八字眉耷拉在脸上,眼睛里冒精光,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所以周柯对他的印象并不好。
“你喝龙涎吧你.....还不是普洱你不喝……”陈昭擂他一拳,“那不重要,我们只需要他把消息传给方阎。”
那黄毛挨了一拳装作一副吃痛的样子,“哎哎哎,陈警官打人了,犯法了啊。”
“行了行了,说点正事儿吧,上面怎么说。”陈昭顺手剥开桌上的橘子。
“上面说了,见机行事,”黄毛突然正经起来,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老杨说,章姚可以进来,但是她没有知情权。”
老杨——第三巡视组组长,杨光。此人是由中央直接委派赴蒲城开展专项扫黑除恶工作的,有直接话语权。
“当然,你告诉老杨,我有分寸,此次任务的一切消息我不会透露给除小组以外的任何人。”
“明白,我会向上面转达的。”说罢,他拉下棒球帽遮住大半脸颊,转身利落地翻下楼,消失在树林里。
陈昭看着眼前的山野林色,一片绿意盎然,充满着无限生机,但他有一种预感,接下来局面会非常棘手。
但既然方阎既然想要“破网”,那陈昭就请他“入局”。
陈昭半眯起眼睛,细细思忖,他今年已经27岁,岁月把他的眼神磨砺得愈发温润,只有在思考得时候才显现出凌厉。
一阵铃声响起,陈昭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是方阎打来的。
方阎是陈昭的小舅舅,但也只比陈昭年长三岁。
方阎,章姚,陈昭他们三个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陈昭的父亲陈泽远在下海经商前曾是茶园巷子里的一个片儿警。方家父母早逝,所以方阎是由方岚拉扯大的。他本名叫作方延,高中还没念完就跟着陈泽远去闯江湖了,那年他17岁,给他算命的说他八字太硬,这名字压不住,从此以后他自己就改作方阎,阎王的阎。
如今,也真是应了他的名字,成了实打实的蒲城的阎王爷。
“阿昭,怎么回来一两天了也不来看看我?真不够意思昂,我真是伤透了心呐。”电话那头,方阎正躺在太师椅上,玩味的打趣着,一双桃花眼半张,手里还把玩着一串沉香珠。
“小舅舅,你可就别取笑我了,是小舅妈她们让你伤心了吧.....”陈昭懒懒地倚在门框上,语气是悠闲的,但一张脸却冷下来。
“哎呀,阿昭,什么小舅妈呀?她们也配的?这么个事儿,族里的伯伯爷爷们都知道你回来了,想给你接风洗尘,下午六点彰义门不见不散啊,哎对了,你还记得彰义门的路吧?哈哈哈对面传来几声干笑。
他想都不用想,电话那头的方阎端着怎样一副轻蔑又嘲讽的神情。
“好啊,我一定来,我把地址发你手机上,你让人来接我吧,我今天一定跟你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十年前的陈昭可是最看不起他们的,说他们是乌合之众,是蒲城的蛀虫。如今,十年后的陈昭话里话外都滴水不漏,竟然还主动要跟他们搅在一起,这是转性了?前些年把他弄到川城,以为此后他会一蹶不振,没想到他倒自个儿起来了。
陈昭的转变让他不得不提防。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陈昭此行一定会搅得彰义门天翻地覆,而彰义门也得重新洗牌。但是往后谁能坐庄可就不一定了,今天彰义门能姓陈,明天谁能说得准会不会姓方呢?
想到这儿,方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紧张的刺激感,他告诉自己,在这场腥风血雨里,他一定要赢,他,才是永远的庄主!
挂了电话后,陈昭颓败地倒在床上,这种逢场作戏令他麻木。
十年,不管是他,还是章姚和方阎,都变得面目全非。
而方阎,曾经那么阳光又开朗的方阎,更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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