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仙，但是赛博人 懵懂的警探

是夜，月光惨淡，平静无风。

戴猎鹿帽的风衣男身后紧跟一队人，穿着同款风衣，列队整齐，面容在兜帽下的阴影遮蔽。在他们面前的双层小楼看不到窗，结构紧凑就像一块规整的银白色立方体，穿过小小的花园，几级石阶上是一扇复古的木质感入户门。摘下猎鹿帽，男人敲响木门，发出清脆金属碰撞声。门上浮现的面板投射光影，迅速掠过男人面部，随即向上蜷缩，门户洞开。

“执行者ID代码确认，m.a.r.s系特化型，坦塔洛斯执行局晨部，编位2060tlsecurity01，”小楼的智能管家向男人的视网膜无线投射信息，“请求已确认，沿指引前往户主所在位置。”虚空中浮现连串蓝色箭头，从身前蜿蜒向远处，男人扣上猎鹿帽，大步跟上，行进途中四周墙体不时伸出机械臂，或喷洒或照射或烘干，终于经过最后一道厚重的气密门，男人来到一个幽暗的小房间，中央木质长桌上复古的烛台上插着燃烧的蜡烛，面色惨白的寸头中年人身穿淡蓝色连体服，正一手刀一手叉慢条斯理切着瓷碟上的肉排。

“你好，我是执行者01，应智脑指派调查一年前坦塔洛斯执行局干员机体遭破坏、失窃一案，案件编号**tl。”脸上挂起职业微笑，男人用柔和嗓音叙说的仿佛不是一起骇人听闻的断头偷身案，而是在询问用餐是否愉快。智能管家将男人的声音实时翻译，通过耳机设备传达给正咀嚼肉排的中年人。

男人的话语到此不再继续，气密大门缓缓关闭，填充气体回复室内正压，开始压迫耳膜，隔音性能优秀的墙壁让房间里的沉默缓缓浓重，只有刀叉碰撞摩擦的细碎金属声和撕扯碾压肉纤维的咀嚼声交响，在这个高气压的环境中跳跃的昏黄烛光映射到两人身后墙上，大片阴影摇曳，明暗不定。

根据现行管理法，自然人有权拒绝配合执行局的问询，但执行员代表的是智脑意志，有权24小时贴身跟随目标，直到对方回答。在智脑全盘接手社会管理的坦塔洛斯，所有人的生活都是透明的，自然人的私密权只对自然人互相之间生效。

执行员01显然是一个老手，而他面前的中年自然人也是个棘手的老油条，如果不是智脑指派不可违逆，01不想来和人斗智斗勇。他也曾热血沸腾过，想为这个世界做些好事，幻想自己是天下大同的最后一根稻草，但过去三十一年的履职时光已经将他由内而外消耗殆尽。

中年自然人吃完了肉排，一边咳嗽一边擦着嘴，通过智能管家操纵家政机器人又给上了一道新菜。执行员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心，按照流程，01只要用不间断的注视就能不断突破对方的忍耐，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迫使对方招供，这是人类作为生物体的普遍心理弱点。他的全身都是上世代人类工业设计的智慧结晶，即使在最为恶劣的自然环境中不吃不喝也能够不眠不休的持续工作，直到运动系统彻底磨损无法运作。他曾经全天候全方位监视目标超过两年的时间，目标每天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每天合眼睡觉前看到的还是他，不到一年就心理崩溃；也曾单枪匹马徒步追赶乘坐飞行器逃离的目标，肉身横穿数个污染严重的无人区，徒手丢石头让飞行器迫降并扛着目标和飞行器原路返回，然后继续严密监视了一年。

这样的办案方法，是自然人权与智脑统辖权争锋的妥协产物，也是新世代的先进制度体现。被沿用至今的旧时代项目——城市管理智脑——【圣王】，被人类授予了更强大的权限，统一调度各个社会生产部门的头脑，彻底取缔了旧时代老板和中下级领导者的存在。“在这个崭新的时代，一切都是新的，从社会生产到社会关系，都与旧时代做出了划分，目的是避免使旧时代湮灭的危机卷土重来。”这是写在【新公民】课本中的话语。

01的生化眼瞳蓝光浮动，双脚骨骼微动，组合更适宜长期固定站立的应力结构，他已经做好准备要和面前的目标打一场持久战。但很快，当对方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开始整理衣服捋顺褶皱，01眼前空气一阵扭曲，突然出现了全新的景象，入眼是翠绿无垠的草坪，一圈素雅小花簇拥着长桌，不知从哪传来一阵音乐声。主座上的中年户主身着考究的燕尾服，面色红润。

突然被户主授权允许进入AR互动场景的01有些意外，正想进行下一步问询，生化眼瞳此时检测到身后出现一个刚刚对01开放感知权限的物体。

那是一个模样俏丽的女性人类外表生化构造体，光洁的皮肤在薄纱轻裙下若隐若现，纤细匀称的四肢舞动着，随着身体旋转乌黑的发丝飘扬，挂着饱满笑容的脸庞上挂着几滴按程序渗出的汗液，看起来是跳着这种旧时代的舞蹈好一会了。但这些细节都不是重点，01死死盯着对方的脖颈，一条蕾丝边的系带环绕着。

舞毕，户主非常尽兴的拍拍肚皮站起身，虚空划拉几下，原本站定的构造体踉踉跄跄，后脑中枢部位冒出白烟，机械眼球无规则抽搐，几秒后瞳仁竟分别向两边撇去，全脸仿真肌肉失控，眼角和眉角下垂，下晗松动，舌头淌出口腔，瘫倒在地。

在它的脚后跟，反射不可见光的特殊材料纹章被01的生化眼球扫描验证，被确认属于前执行员405。自从一年前405执勤不归，失踪三百七十天后终于重现世间。

新世代也有三六九等，执行局的工作是最下等，所有正式执行员都非人类，而是三十年前诞生的社会工程【生命发动机】的项目产品。为应对那些连名字都不可言说的恐怖危机，三十年前从大灾变时代残存下来的旧人类齐心协力创制了【生命发动机】项目，根据不同行业需求制造各种特化方向的执行者，执行智脑指令，帮助人类社会恢复元气。一开始，惊惶的人们对一切都抱有敬畏，深知生命不易，但随着仅仅十几年的养尊处优，人类天性中某种不可抑制的东西再次浮现，让执行员屡有失踪。比如为了检修城市电路，智脑派出十名h.e.p系执行员，能自己回来的至多五个，这五个里全须全尾的最多一个。也许是当时用于家政的民用生化构造体产品质量比不上采用完全不同工艺的执行员，也许是因为特型执行员具备生物脑组织而拥有一定自我决策能力，但在新世代中只拥有和基础设施同等的地位，无论如何，人类私下里对执行员的攻击欲望非常强烈。对执行员来说，遇到单个的人类时必须非常警惕，反倒是同时遇到多个人类遭袭概率更低。人类内部的道德观念鄙视那些攻击、偷盗执行员的同胞，但无论这样的谴责之声多激烈，执行员的失踪率还是居高不下。但由于新世代生产力发达，大部分执行员造价异常低廉，除少数造价较高的特型失踪会被追索调查外其他一概听之任之，权当必要消耗。

执行局下属有许多部门，其中的晨部也即24小时待命快速反应部队，由少数老旧的m.a.r.s特型和多数h.p.c特型组成，主要负责治安管理、危险排除等武力相关的工作。比起大灾变刚结束就匆匆上马的老式设计，大革命中期才出现h.p.c系列更为先进，不同于m.a.r.s系保留了许多生物组织导致对充能途径的要求较为苛刻，h.p.c系列既可以使用化学能，更可以直接连接电网充电蓄能，突破生物极限的高密度复合肌肉组织和最新的植入式人造器官允许其以更小的体积输出更大的功率，且全身外壳有可修复的纳米涂装，柔软光滑，所以整个h.p.c以类女性特质的机体为主。当年的405在垃圾处理站被找到仅剩一颗切口光滑的头颅，记忆中枢被物理损毁，生物脑也因得不到营养供给早已坏死，这样的伤势对于个体武力几乎处于金字塔尖端的h.p.c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即使利用emp或病毒入侵等手段将其大部分机能瞬间瘫痪，却无法影响到生物脑组织，其与电子脑共同连接神经系统作为备用操作系统，而拥有常温超导体构成的神经网络系统，h.p.c的反应速度在理论上接近光速，可以毫无延迟的打出旧时代三百多个流派的格斗技术，并对攻击做出及时反映，生物脑的念头有多快，其行动就有多快，即使行凶者同为h.p.c，也绝无可能做到如此干净利落。

“这具机体，已确认是本案的追索目标。”01眉头紧皱，作为生物组织保留更多的老款式，虽然在纯粹武力方面受到掣制，但他具备一些独属人类的思维能力，比如“经验”和“直觉”。他在查阅卷宗后就对找回追索物不抱希望，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但此时他并没有丝毫的喜悦，眼前的情况处处透着费解和诡异，打破了他的认知规律，理性上他很困惑，但潜意识似乎捕捉到了什么，直觉给他不安感，眉头狂跳，但按照程序，他必须走完流程，“请问你对此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从现有的证据来看，你的私人AR收纳了该非法机体却没有触发智脑警告，你至少触犯了非法屏蔽智脑监管的条例，案情已实时同步云端，案场法庭已启动，请进行抗辩陈述，已为你远程随机连线十名自然人在线观看，你的陈述很可能影响到自然人陪审团的审判意见，请慎重发言。”一口气宣读完毕，01紧盯着中年人从未正视过他的双眼，可对方自顾自转身，AR场景边界凭空出现一道门户，对方不紧不慢走入，场景中只余下01呆立。

按照程序，这样的行为有藐视智脑和管理条例的嫌疑，智脑会授权执行员进行干预，但刚刚01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也没有收到智脑的任何消息，无机计算中枢里案场法庭的界面也陷入停滞，一阵闪烁后却又显示审判已结束。

平时每隔几秒就会更新信息的智脑，此刻异常沉默。01搓脸努力刺激生物脑运作，回忆着出厂调试时所植入的天赋知识。旧时代庞大卷宗数据库是他侦探人格的主要支撑，通过仿照人类模式的思考，01忽然意识到一个盲点：一年前的案件直到今天尚未告破，说明没有足够的线索展开调查，那么智脑又是如何获知信息，指派他前来此处调查的呢？案情根本毫无进展，如果不是今天的指派，这个案子将会一直悬而不决，难道让案情推进反而对幕后之人有好处吗？

01翻看着地上的机体，扯下脖颈的系带，显露出意料之中的接合纹。这颗头颅显然是后配的，似乎是纯无机物，是典型的民用产品的结构。生化眼瞳扫描，头颅内部的结构已经烧毁，内部一塌糊涂，记忆中枢更是重灾区。

“智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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