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1989年农历新年前三天。
东山市丰林镇塔寨村。
数百名宗族后辈男丁,整齐划一全都穿着黑衣,拥簇着以林耀东为首的三位塔寨房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塔寨后山脚下。
天空中下着毛毛细雨,映衬着林耀东、林耀华伤感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到祖坟地为亡父周年祭哀思。
宗族后辈们缓步前行,神情肃穆地淋着雨。
林宗辉为堂哥林耀东撑着伞,自己淋在雨中,虽然雨不大,却也浑身湿透了。
上坟的心情,总是最沉重的。
林氏宗族黑压压一行人,看上去压迫感十足,一路无言,穿过茂密的深林,行走在林间小径中,向林氏宗族的组坟地走去。
林氏宗族的祖坟,葬在塔寨后山脚下的原始森林中,地处在未经开发的偏僻之地。
塔寨后山又名东塔山,是一座未开发的原始山岭,保留着自然真实的山峦,景色清幽,可欣赏山林之翠美,亦可静听鸟鸣之乐音。
之所以塔寨后山未被开发,人迹罕至,是因为东塔山磁场很特殊,一旦在山林中迷失方向,就很难活着走出来。
塔寨村民经常上山采山货,对塔寨后山相对了解。
即便如此,每隔几年也会出现,有塔寨村民上山未归,迷路命丧塔寨后山的事件。
上坟、烧周年,各地风俗不同。
林耀东的亡父林赫堂,林氏宗族自古以来,传承有序的第七十四代塔寨大房头,虽生前功绩平平,不过却是一位一心为民的好族长,深受塔寨村民的拥戴和敬仰。
因为是林耀东亡父的周年祭,并非宗族大祭林氏先祖,所以摆出的阵仗不是很大,仅是五服之内侄孙辈分的林姓男丁,参加了林赫堂的周年祭。
如果是宗族大祭,所有塔寨林氏宗族的后辈男丁,要倾巢而出拜山祭祖,甚至各地的林氏宗族支脉宗亲代表,同样会不远千里,共赴塔寨祭祀林氏先祖。
林氏宗族形成数百年来,据林氏族谱记载,散落在国内各地的林氏宗族支脉,形成房支规模拥有族群的,多达三十二房支脉。
未形成房支规模族群的,散落生活在各地的林氏后人,不计其数。
族谱是族亲相认,可以认祖归宗的唯一凭证。
塔寨是林氏宗族最纯正的直系血脉。
而塔寨维新房第七十五世孙林耀东,是林氏宗族的直系族长大房头,各地林氏支脉房头,皆以直系族长大房头为尊。
身为塔寨直系族长大房头,林耀东只需发布一纸《林氏宗族支脉召集令》,各地三十二房林氏支脉的房头,或是支脉宗族代表,就必须升起血色族旗,并在指定的时间内,奔赴塔寨认祖归宗,共议林氏宗族遭遇的重大事件。
(普通的林氏族旗是蓝色的。)
林氏宗族的血色复仇旗,一旦升起来,就不会轻易降下,只有在复仇成功之后,方可降下血旗。
当然了,除非遇到了灭族之灾,或是国家遭到侵略,类似宗族大义,国家大义的事件发生,否则历代的林氏宗族直系族长大房头,是不会轻易发布《林氏宗族支脉召集令》的。
塔寨林氏族史中记载,林氏宗族的血色复仇旗,在历史上一共升起来过三次。
最近的一次是抗战期间,小鬼子侵略夏国,塔寨第七十三代族长大房头林战御,也就是林耀东的爷爷,发布《林氏宗族支脉召集令》,各地林氏支脉升起了血色族旗,全族皆兵打鬼子。
直到抗战结束之后,各地林氏支脉的血色复仇旗,才被降下。
林耀东的爷爷林战御,也因此成为了颇具传奇的,民间抗战英雄,在东山市本地传为一段佳话。
于是乎,在岭南地区便有了,历代塔寨大房头英雄辈出的传说。
言归正传。
只见宗族后辈各司其职,开始扫墓祭祀先人,全都抱着一颗恭敬礼孝之心。
林耀东亲自用粗盐,将亡父母的墓碑擦拭一新,接着用红漆,把亡父母墓碑上的碑文,重新描红了一遍,每一笔都是那么恭敬。
宗族晚辈把祖墓周围的杂草除好,坟头添土后,林宗辉在叔父林赫堂的坟头上,恭敬地铺上纸钱,意为墓冢添土压纸钱。
铺好纸钱之后,就可以摆上贡果和刀头肉了,意思是让故人享用美食。
坟前上三炷香,代表了前世、今生、来世,所以点三炷香代表了三世的祈福。
坟前摆上一对蜡烛,则代表了为阴间和阳间的人点一盏灯。
大房后辈林铁柱撑伞,避免燃烧的香烛淋湿。
神情凝重的林耀东,亲自在亡父的坟前,供奉上三杯西湖龙井茶,三杯茅台酒,以及亡父母生前爱吃的菜肴,摆好三双筷子,因为是亡父母的合葬坟,所以摆两碗放着三片肥肉的米饭。
为什么放三双筷子呢?
因为林耀东的亡父母,葬在祖坟地,多出来的一双筷子,意思是孝敬先祖的。
眼眶泛红的林耀东,十分伤感地说道:“阿爹,儿子不孝,生前没让您老人家喝上茅台酒。”
“以后每年来祭祀您老人家,儿子都会带上茅台酒,陪阿爹您唠唠家常。”
“阿娘!”
“儿子带来了,阿娘生前最爱吃的桂花糕,您老人家一定要多吃一点。”
林耀东一声阿娘,眼泪夺眶而出,看得有序肃立坟前的宗族后辈们,十分动容。
很多大房的宗族后辈,纷纷眼眶泛红,神情动容地抹着眼泪。
出于宗亲共情,所有在场的宗族后辈,全都非常伤感。
紧接着,林耀东又含泪打开了几盒,塔寨牌豆豉鲮鱼罐头,摆在了亡父母的坟前。
林耀东泪眼含笑地说道:“阿爹阿娘,尝一尝咱们塔寨特产的鱼罐头,这可是带领塔寨村脱贫致富的产品。”
与此同时。
二房后辈林浪撑伞,避免烧纸时被雨水淋湿。
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林耀华负责在坟前烧纸、金银锭、冥币,一边烧纸,还不忘一边含泪说道:“焚香烧纸寄哀思。”
“‘叔父叔母’,侄儿给您二老烧纸钱了,在下金银钱币不够用,您二老一定要给侄儿托梦!”
“‘侄儿’好想您二老啊!”
林耀华说话间已经泣不成声,塔寨人重感情,眼窝子浅的二房后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林宗辉侧立在一旁,神情伤感地偷偷拭泪。
林耀华为什么在亡父周年祭,这种重大正式场合上,称呼自己的亡父母为叔父叔母呢?
因为正常的情况,亲兄弟在宗族制度下,是同在一房支内。
上一代的塔寨二房头林赫年,绝房绝子断了香火,便在临病逝前,把侄子林耀华从大房,过继到了二房变成了养子。
在林赫年病逝后,养子林耀华以维良房第七十五世孙的身份,世袭成为了塔寨二房头。
因此,林耀东和林耀华亲兄弟二人,这才变成了两个房头。
说的简单一些,就是在林氏族谱上,林耀华是二房林赫年的儿子。
平时林耀华和大哥林耀东之间,怎么称呼无所谓,但是在正式的场合上,林耀华只能称呼亡父母为叔父叔母,以示传承有序。
毕竟在族律上,林耀华被过继到二房后,就已经不是大房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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