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
洪武九年。
皇城内。
“反贪局?”
朱元璋眉头微蹙。
“他一个清溪县七品县令也敢设立如此机构?
就不怕联治他的僭越之罪吗?”
说罢,将文书重重地拍在御案之上。
这文书用快马送到京师来。
太子朱标看完,一路小跑地送来,哪知换来的是朱元璋的一顿训斥。
要知道,当时只有给皇家宫廷办差的机构才能称作某某局。
这“反贪局”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妄为之徒给起的名号。
此时朱标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答道:
“此人是徽州府清溪县县令云飞扬。”
“这个云飞扬在清溪县设立反贪局,监督各级官吏贪墨陋习,颇有奇效。”
大明立国以来,百废待兴。
朱元璋一直不遗余力地惩治贪腐,却收效甚微。
这也让朱元璋苦恼不已,在反腐这方面他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满朝文武都变着花样来敛财。
如此下去大明朝早晚也会被这帮蛀虫吃空,重蹈前朝的覆辙。
朱元璋轻哼一声:
“监督官吏就行了?别当你爹不知道那帮家伙的德行!”
“老子重治贪官,立法贪污三十两银子就剥皮充草立在衙门口警示后人,都没镇住那帮杀才!”
“这些年满朝文武贪赃枉法的事情还少干了?”
朱元璋说到激动之处,看见太子朱标委屈的表情,心想:
“难道老子堂堂开国之君还不如一个七品县令?”
“老子尸山血海杀出来,什么阵仗没见过?
这帮贪官老子还整治不了他们?大不了一个个杀头……”
朱元璋看朱标一直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自己,心想难不成这小县令真有什么本事?
要不然也犯不着大晚上由太子亲自跑一趟吧?
本着好奇的心态又将那文书捧了起来,细细地读下去。
当他读到“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时,不禁眼前一亮。
又往下读,“不要浪费纳税人的钱。”
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在御案前来回踱了几圈。
目光炯炯地问朱标:“这、这真是那个清溪县的县令说的?”
朱标点头:
“儿臣听说,清溪县自云飞扬上任以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大小官吏再无贪污之举。
且那云飞扬不过弱冠之年,能成如此官绩,实属罕见。”
朱标中规中矩地回答,其实还有一层深意,他知道父皇近日在组建锦衣卫。
一直在留意为官清廉的年轻官员,便设法多方搜集。
一发现云飞扬的信息便送来朱元璋面前御审,既替皇帝分忧,也讨父亲欢心。
大明立国之初,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乱,民间百废待兴。
官员的俸禄不高,也是大明官员普遍贪腐的原因之一。
朱元璋出身布衣,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
整顿吏治也就成了他心中最迫切的难题,这是关乎大明国运的生死存亡的问题。
朱元璋面色凝重,在御案前踱步几圈,暗想:
“难不成这姓云的小县令比我老朱还厉害?真就能治得了这帮杀才?”
想到此处,回头对朱标道:“你说这个清溪县的县令才弱冠之年华?”
“是!”
朱元璋一拍脑门,叹道:
“此人若不是年少大言的狂徒,那便是治世奇才!”
“你来替联监国,咱家要亲自上清溪县走一趟,看看这云飞扬究竟是块什么材料!”
“父皇不可轻离京城啊?”
朱标还在劝说。
“你可知锦衣卫成立以来,为何指挥使的位置一直空缺?”
“儿臣不知!”
“哼!那是因为锦衣卫可以不经过大理寺三司会审,直接拿人定罪,也就等于掌握了文武百官的生杀大权!”
朱元璋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这样重要的位置不值得咱家动身走一趟吗?”
……
……
徽州府。
官道上,一队商队正缓缓前行。
“咦?这路怎么忽然不颠啦?”
朱元璋掀起马车上的帘子问道。
一条青黑色的、足足宽阔一倍多的平整大路直直向远方延伸而去。
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居然令一行人忽然间愣住了。
“哇!京城的大街也没有铺这么好的路啊?”
“这路铺得真叫一个结实,马车压上去连个坑都没有!”
侍卫们纷纷议论。
朱元璋身手敏捷地跳下马车,蹲在地面仔细看了看,又伸手在路面敲了几下,惊呼道:
“居然是用砌城墙的法子修的路!”
侍卫们纷纷围过来。
朱元璋终究是多年带兵打仗的老帅,看出来这大路是用糯米熬成汤,再混合石灰和沙土浇成。
只是不知中间更添加了什么材料,才使得这路呈乌青色,比以前修的城墙还要坚固结实。
“这得多少银子砸下去啊?老子修城墙都不敢这么浪费!”
朱元璋在心底大呼,表面上还装做若无其事地吩咐身边侍卫,“去!打听一下,这路是怎么回事。”
过不多时,侍卫返回来,抱拳躬身:“启禀皇……”
就被朱元璋斜眼一瞟制止。
侍卫忙改口道:
“回石六爷的话,此地已到清溪县境内,这路叫做‘马路’,是青溪县县令云飞扬主持修建。”
出门在外,朱元璋对外的身份是行商,化名石六爷,取的是重八之意。
朱元璋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路,心中感慨:
“这条路修下来,得征发多少百姓服徭役啊?说不上要饿死累死多少青壮啊!”
不由得想起年少时被官吏逼迫出苦力的情形。
想到此处,问那侍卫:
“百姓对修路多有怨言吧?”
侍卫一脸尴尬,回道:
“回石六爷,小的仔细问过几人,这青溪县的百姓非但没有怨言,反而个个盼着每年农闲修路呢!”
“什么?
百姓居然盼着修路?
这马路虽然修得不错,衙门不知摊发多重的徭役,多少青壮百姓血汗修筑才成,怎么他们还会盼着修路呢?”
侍卫也是一脸疑惑:
“据百姓说,这云县令每次修路时,非但不强征徭役,反而一日三餐汤饭咸菜管够,月底还给结算工钱,所以……”
“还给工钱?”
朱元璋瞪大了眼睛。
此时大明立国也不过数年的光景,还没从乱世中恢复元气。
衙门但凡摊派工程,能让民工吃上饭就是莫大的恩典了,更别说给工钱了。
“是的。小的仔细问过几拨百姓,都说给云县令打工真好,工钱准时发放,看那样子不似撒谎。”
侍卫恭恭敬敬地回答,能护卫在朱元璋身边,也是精明干练之辈。
朱元璋疑心大起:
“这个云飞扬莫不是贪污国库,盗买官声之辈吧?”
“要不然他哪来的钱财修这么好的路,还给百姓发工钱,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年朱元璋见识的形形色色的贪官不计其数,真有不少贪污公款,打通关节以求升官发财之辈。
想到此处,心中本来锦衣卫指挥的最佳人选落空。
朱元璋不禁咬紧牙根:
“这个清溪县令得贪污多少银子才能如此铺张?要是这样,咱家非杀之不可!”
“这小小县令都敢贪污这么多银子,不惩治他还了得?非把他剥皮实草不可!”
“小子放心,咱家一定给你填个一模一样大小的草人儿,否则就算咱家白来一趟!”
朱元璋心底如此打算,脸上一片寒霜。
四下侍卫觉察到皇上身上杀气顿起,纷纷低下头。
只听朱元璋冷哼一声:
“走,咱们进城,去看看清溪县的大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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