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三十六年。
西陆末,龚国入了冬,前一刻天空还被满乌云霸占着,灰蒙蒙的,四下里一片沉寂,化万物于无形,倏忽之间瑞雪纷纷扬扬,如碎琼乱玉。
弥天飞雪让皇宫内与天地相连,犹如陷入一片白茫茫地仙境之中,如幻似梦。
龚觅宸踏着松滑的雪毯疾行,脚下呼呼生风。
他经直走向仪事殿,寒风裹挟着雪花吹打在他的脸上,冽如刀般,刮得他生疼。
曲背靠在门前的苏更全,双手下垂着,正低头站在那呵欠连天,并未注意到。
龚觅宸离他越来越近,他这才听到了有人脚踩雪地而发出的清脆“咯吱”声,悚然一惊,头如飞箭般快速抬起,向声音源头望去。
看清来人后,那张恹恹欲睡的脸蓦地愕然了,呆滞一刹,他手忙脚乱地调整了下体态,随即向来人跑去,在其面前停下恭敬的行了一礼:“参……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前来仪事殿是所谓何事?”
龚觅宸脚下没停,扫了苏更全一眼,语速飞快:“有要事见父皇。”话末,绕开了他。
苏更全见状,便立即转身俯首与他相伴疾走,他忙不迭地加快了步子,略显慌张:“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陛下正在里面与任将军商讨军事,吩咐奴才,任何人都不得打搅啊!”
他跑到门前,用身子半挡住门,洋装阻拦着,显然已经做好避开一边的准备,里面是龚国天子,面前是龚国太子,他尤其不敢得罪的,是面前之人。
门被苏更全阻挡住,龚觅宸只好止步在他面前,这一对比下整整高出了一头,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他。
“让开!”
在龚觅宸的目光和厉声下,苏更全浑身不禁哆嗦起来,嘴里一连串的“这……这”声,始终也吐不出一句话来。
龚觅宸顿时眉头紧锁,抬手就要将哆嗦到不成样子的苏更全从门前扒开,手掌快要落在他的肩膀上时,对方却先他一步提前横向跨步避开,站在一旁。
龚觅宸见他避开一旁,就不再管他,变换手的方向猛得推开仪事殿门,惊了廊道边几株虬枝老梅树一叶一叶的簌簌泛落下来。
少顷前,仪事殿内。
坐在殿堂中木椅上的龚安辞身穿明黄色长袍,肩上披着鹤灰色狐毛大氅,丰神如玉,他端坐在那里,正闭目养神着。
片刻,他睁眼拿起桌上玉盘顶中央的一块莲子糕放于嘴边轻咬了一口,倏然拧紧了眉头,但又很快舒展开来,看着手中被他咬掉一角的莲子糕对俯扣在他面前的任俞灏唤:“任卿啊。”
“臣在。”
龚安辞望着莲子糕,语调淡然的开口道:“朕交代给你的事……”他双眸微抬看向任俞灏:“办的如何了?”
“回禀陛下,受你旨意,派的人臣都亲自一一搜检过,身上并没有发缴到异物,在查抄剑清府邸途中未发现其长女剑寻芹以及其养子吕子侃,想必是先得知到消息桃之夭夭了。”
“嗯。”
俄顷,龚安辞将剩余的莲子糕放回玉盘中,双眉轻扬,鼻音淡淡的出声闷了一响。
仿佛早就预料到一样。
“臣在剑将军寝室内搜到了此物,”说着,任俞灏将手中的玉扳指双手奉上:“此物乃正是您前年想与叶国交好,而给那君王送的扳指,不知……怎会在剑将军那,如若他真是私通敌国,那按照我国的国法,该……”他微抬头,观察着龚安辞的脸色,见他表情无反应后,垂头提高了嗓门继续说了下去:“该执行绞刑!臣已将剑清捉拿,关押至天清阁,听候你的发……”
哐——
门被推开,冷空气霎时迸进,朔风凛冽,龚安辞刚接过任俞灏递来的物品,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涌进来的冷风蓦然钻入他的双眸,他反射性的微闭了下眼,瞬间感觉寒意传遍全身。
龚安辞适应了冷风,睁眼向门那望,厉声高喝:“胡闹!”他用手扶额轻柔着太阳穴,:“出去。”声音沉缓懒散,让人摸不着情绪。
任俞灏见此状收手退于一旁。
龚觅辰还没迈开脚进门,苏更全就如一缕清风似的从他一旁呼啸而过,以最快的速度两腿一曲“扑通”一声跪在龚安辞的脚前,最后双手并头的扣向地面上:“陛下恕罪!奴才实在拦不住……”
龚觅辰瞥了一眼跪叩在地的苏更全,能清晰地察觉到他的手脚一直安定不下来,颤抖着。
他抬脚跨过门槛,不紧不慢地走向殿中木椅上坐着的男人,在不远处止步端立,抬起双臂互挥拍着粘满糙雪的衣袖。
雪尽,他头朝前方的男人微倾,双手合十抱拳伏了一礼:“父皇。”
礼末,他收回动作,一手在腹前端平一手贴背后,双眸看向前方轻柔着太阳穴的男人,目光如炬,眸子如寒冬里的春水,仿佛含着永远抹不去的纯粹温情,长密的睫毛此时显得并不合意,使双眸围着一团黑雾般,朦朦胧胧的,显得深不可测。
龚安辞见他不出去反而走了进来,手向门那一挥,有些许无奈:“觅儿啊,父皇正与任卿商讨军事,有什么事等议完后再来和父皇说,先出去吧。”
龚觅宸听着他的话,哧笑一声:“商讨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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