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自从白天受挫,便在山间山口之处扎下营寨,暂时未有动作,定州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苏定边下了把守城门的死令之后,传令今夜为何子木开庆功会。
庆功会上,三通酒毕。
照例,三通酒下肚就应该由苏定边讲话,于是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苏定边。
“首先,让我们共同举杯,敬国度里所有的黎民百姓!”
“饮!”
“然后,敬出生入死只为保境安民的我们所有的将军和士兵。”
“饮!”
“再一杯,敬我们的先锋官,敬我们最神勇的第一少年先锋!”
“第一少年先锋!”
帐内众人满眼火热的望着何子木,齐声高喊着。
何子木赶忙起身,双手举起沉甸甸的酒杯,“承蒙各位前辈将军抬爱,子木感激不尽,定当竭力杀敌!”
“干!”
军旅之中,尽是慕强之人。若是说那日在教练场中尚且有花拳绣腿的嫌疑,那么就、今日一战何子木则是完全的证明了自己,军中诸人无不对何子木五体投地,望着少年侠气,英姿飒爽的何子木,全军上上下下发自真心的敬佩这一横空出世,勇不可挡的小先锋。
饮完第六杯酒,苏定边示意何子木归座。
“众位,可知此次迎敌我令全军昼夜疾进,刻不容缓的深意?”
“兵贵神速!”苏牧之答道。
众人微微点头。
苏定边亦是点头表示认可,“那可知道我令王平引一军驻城外的用意。”
众人无人回话,何子木也是低头作沉思状。
望了帐内一圈,苏定边说道:“敌军觊觎我们的河西之地已经有近百年了,而距离他们上次来犯也已经有十多年了,我绝不相信他们这次来犯真的如报一般只是起兵数万,只是劫掠一番,昨日我领着人去查探敌营,结果证明我完全是对的!”
“不错。”苏牧之说道,“敌营不计其数,仿佛是要蔓延到了天际,而根据营内升起的无数缕炊烟,敌众不下十五万!”
苏定边点点头。
“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攻破定州城!”苏定边接着说道,“而我们不过不足五万人,我们除了抢先进城,占得先机之外别无办法!”
“而令王平分兵驻城外是想与城互为依仗,而后我们摆好架势,才是比敌军棋高一着!”
“将军真是用兵神奇,敬将军!”众人无不钦佩而纷纷举酒。
何子木内心亦是震撼不已,苏定边所说的用兵理论令人拍手叫绝。
苏定边饮尽杯中的酒,抬眼望着何子木说道,“子木聪慧,知道我今日令你出城斩将的用意吗?”
这突然一问让何子木错愕不已。
是啊,为什么?
何子木领兵出城未曾想过,何子木策马交锋时未曾想过,全城兵士为何子木疯狂呐喊时也未曾想过。
看着何子木不回话,苏定边望向帐内其他人。
“是让敌军胆寒,是长我军士气!”
“不错,陈将军说的对。”苏定边答道,“就是要让我全军士气大振,让敌军心惊胆战!”
喝——
众人不由得再次回想起白天何子木神勇无敌的样子,不由自主的齐声高呼。
只有苏牧之面有忧虑,“只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定边打断了他,“不过我断然不信我全国上下,全军之中选拔出来的第一先锋斩不了区区几个敌将,甚至为他人所败,若果然如此,那我们绝对不能守土安民,我们绝对会战败,我们便都应该战死,早早的战死!”
苏定边的话铿锵有力,一时间话里话外似有似无的弦外之音让帐内众人面带羞色,苏牧之也低下了头。
“将军。”
苏定边看向了突然发声的何子木。
“既然如此,为何不趁着今日我军士气大振之时全军尽出,杀败敌军呢?”
“我们杀不败敌军。”苏定边的话音突然一沉,“若我们没有争锋夺秒的进军,我们的兵士休养充分,我们没有分兵出去,那么今日一战,或有希望,可惜……”
“但没得选,只能如此,也只能做到如此,以后就是漫长的攻防战。”苏定边接着说道,“领兵打仗,与对弈一般,一步三算更要考虑全局,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各自饮酒,月中时,众人多已喝醉,各自回帐歇息了。
何子木却是久久闭不上眼睛,不仅仅是因为白天斩将立功之后全身喷张而未曾复原的血脉,也不仅仅是因为饮酒半夜而在血脉中游走的酒精,何子木想到面对千军万马指挥若定的苏定边。
那个无论发生了什么面色永远不生波澜的朝廷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苏定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英雄”。
何子木想到师傅给他说过的话。
窗外月色明朗,皎白的月光洒在定州城外的荒原上,洒在定州城的城墙上,洒在绵延不尽数不清的敌账上,洒在定州城内的每一座民房上。
何子木终于睡不着,起身走出自己的营房,在踏出门槛时却险些一个趔趄,“果然是喝了一些酒啊!”
何子木冷笑着心里想道。
“何先锋官。”
何子木经过一座营房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叫住了他。
何子木站定回头,却看到了在月光与阴影下被五花大绑的马二他们。
“真的是你,这个时间不应该是在大醉而眠吗,你的事迹连我们这些人都知道了,真是痛快啊!”
一时间,望着这些人,何子木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先锋杀的好啊,就该如此杀敌!”马二一脸狂热。
何子木只得点点头,突然他看到了一个被绑着的蜷缩在一团的人。
“伤怎么样?”
“能在何先锋枪下走一遭而不死,我便已经有了吹嘘的资本了,哈哈哈……”那人强忍着痛,用尽可能大的声音说道。
“哈哈哈!”其余众人都笑了。
“能见到您这样的少年英雄是我们的荣幸,虽然是在这样的情势下。”马二说道。
何子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便转过头去,继续漫无目的的在营房内闲逛着。
“何先锋,请帮我们这些将死之人多杀几个敌人,我们先行一步,去告诉我们业已战死的前辈的英灵,我们如今有了您这样的大英雄!”马二冲着何子木的背影喊道。
听闻这一声,何子木脚步顿了一下,但旋即还是踱步离去。
“子木?”
“牧之!”
何子木在一座营房的拐角处遇见了同样未睡的苏牧之。
“怎么不歇息呢?”
“酒过量了,睡不着了。”
“瞎说,没听说过有谁因为醉酒而不寐的!”
“哈哈哈……”
二人并肩朝前走去。
城外山前的营帐之中,蔓延着一股因为失败而产生的沮丧气味,除了兵士手中的武器依旧闪着耀眼的寒光。
“将军,今日那个白袍小将之前未曾听闻,更未曾见过。”
敌军帅帐内,众人亦在分析着今天的战事。
帅帐内摆设朴素,竟然还有好几个用木墩充当的凳子,主位的后面是一副巨大的地图,而上面的标注却很精细,甚至连每一条河流宽度与每一个山丘的坡高都有很清楚的注释。而地图上面,高高挂起一幅虎皮,硕大的老虎脑袋与虎头依旧闪烁着寒意的眼睛令人望而生畏,若非看到两边高高挂起而用铁钉固定的整张虎皮,便连久经沙场的士兵都会胆颤心惊。
虎皮下,地图前,是一把黝黑明亮的檀木座椅,座椅上斜倚着一位面容姣好的中年男人,
剑眉锋目,鼻梁高耸,白面如月,一袭黑发又长又直梳起挂在背后,一身白袍未曾遮盖住的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
咚——
咚——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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