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世界一仙踪 第26章：风

虽然唐吉从未与女人有过亲密接触，但他觉得，就算去天底下最大的妓院，与其间所有婊子纠缠个一千零一夜，应该也不如此刻来的疲乏。

此时唐吉正瘫软在一家客店的客房里动弹不得。

那一记流星锤几乎将他血肉打到分解，在被击中后不久就失去了意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空中飞了多久，待醒来时，已发觉自己正躺在一条陌生大道上，勉强运行一丝造化汇于直肠处，以火核桃之力抵御蚊虫虎豹叮咬抓挠，直到一名好心的少女发现了他，并将他拾起。

这名好心的少女很喜欢说话，虽然唐吉连震动声带的气力都没有，无法与之交谈，但少女知道他是个活人，因为他身上笼罩着一层暖和的红光，遂时常对着唐吉自言自语。

唐吉了解到，少女叫“风”，今年十七岁，来自一个偏远地方刚被海浪打翻不久的小渔村，那里的人喜欢将最惧怕的灾难作为人的名字，以求掌管灾难的神灵能够降临在这个人的身上，巡游人世间，同情他们的遭遇。显然，“风”的父亲最惧怕的是风了，因为他是一名渔夫，每当出海打渔时一旦遇到恶劣的海风，就不得不空手回家，有时行至半途，渔船还容易直接被海浪打翻，不但落网的鱼儿跑了，就连执网的人儿也会被“带走”，他希望风神能够降临在“风”的身上，看看这里的渔夫们每天都会遭遇什么样的险境。

“风”说，她是一名娼妓，这次回乡祭拜了父母与渔村，现在正要返回雨宫，那是青城最有名的一家妓院，如果唐吉到时恢复了身体，她可以请求老鸨为他谋一份差事。

“风”喜欢唐吉沉默不语的样子，认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聆听者，她无话不说，经常会对唐吉讲一些家乡的趣事，往往自己将自己乐得娇躯乱颤，也经常讲一些雨宫里娼妓与嫖客之间逸事，她说有的客人就喜欢朝着服侍自己的小姐猛抽自己的独眼小蛇，任秃头汉热泪喷涌，而不去碰触她们分毫。

“风”将这样的客人称为“高尚的有钱人”。

每当“风”讲到一些雨宫逸事时，唐吉身上的红光就会比平常要明亮几分，示意“风”多讲讲这方面的故事，然而风了解不到他的意思，依旧东一茬西一茬地讲些不连贯的小故事。

此时唐吉与“风”正居住在返回青城途中的一家客店里，“风”端进来一盆温水，将唐吉衣物褪去，为他擦洗身体，每天晚上她都会这样做。

“你可要快点好起来，”风道，“回到雨宫后我可就没时间照顾你了。”

很快，“风”就将唐吉全身上下擦洗了个干净，她一边给唐吉穿好衣物一边说道：“明天就将抵达青城了，如果神仙显灵的话，明早最好能让你来叫我起床。”

说完转身出门而去。

“多好的姑娘，”唐吉心想，“她要不是娼妓的话我就会娶了她。”

复转念一想：“娼妓总归也要嫁人的，别人娶得，我如何就娶不得呢？”

这是月支所想不到的，那日在瀛莱城好不容易将唐吉从青楼门口劝走，满以为这事过去了，不曾想两年后，唐吉对青楼的念头不仅没打消，反而变本加厉——想去娶里面的娼妓。

唐吉试着转动自己的生涩眼珠，这些天他在“风”的照料下恢复得还不错。

这个夜晚，唐吉不断地尝试让自己的身体动起来，先是眼睛，然后是嘴巴，再到指头……

次日，鸡鸣破晓，阿波罗自东方群山之后露出半个秃头。

“风，该启程了！”

“噢！我的老天爷，神仙显灵了。”

“风”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唐吉立在面前，惊讶过后，用她那粗糙的双手捧住唐吉粉雕玉琢的脸庞问：“小哥儿，你昨晚见到神仙了么？”

唐吉道：“人间半哀乐，天命自由之，神仙可不会管我这小孩的事，我能起床全依仗‘风’的照料。”

“风”听罢谦虚地笑了，二人遂雇了一辆马车往青城行去。

“小哥儿怎么称呼？”

“唐吉。”

“我看你衣着体面，想必来自大都市吧？”

“倒也不是甚么大都市，只是仙野遗迹一座小城的郊外。”

“仙野遗迹？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仙野遗迹？！”

……

两人在旅途中说了很多话，唐吉从“风”那里了解到，自己如今正位于阎浮国，这里是一个没有修行者的国度，举国上下都是凡人，以前唐吉曾在书上看到过关于阎浮国的介绍。

在无法考究年代的遥远过去，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夺天地之造化，有人修行的同时也有人希望顺应轮回。

然而凡人的世界尚且有剥削和压迫，凡人与修行者混居的世界就更可想而知了，于是有大能划出一块土地，是为“阎浮提世界”，他规定这里是凡人的领土，凡人可以从中出来，但修行者不得入内，于是有了现在的阎浮国。

这倒是遂了唐吉的意，如今他重伤在身，能走路动弹已实属不易，除了勉强能动用一丝火核桃之力，便是连半个神通都使不出，这里恰是个避身的好地方，料想清家想破头颅也不会想到他被那莽汉一锤从仙野北部南浦国打到了仙野南部的阎浮国。

下午时分，他们抵达了青城，“风”为唐吉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并告诉他自己会去帮他找一份差事过活，唐吉拒绝了她的好意，表示自己身上还有些钱财，可以挥霍一阵子，风笑了笑，说他果然是富家子弟。

“我会常来雨宫看你的。”唐吉道。

风抚了抚唐吉的头道：“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要想我的话，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唐吉沉默，他没有听风的劝告，第二天就去了雨宫，找到老鸨，将风包了一整天。

待风看到他的金主是唐吉时，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要将他带进房中。

唐吉立在那里不动，说：“我是来做比‘高尚的有钱人’还要高尚的人的。”

风笑问道：“比‘高尚的有钱人’还高尚的行为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我们不必‘坦诚相待’，”唐吉说道，“只要想往常一样，你讲述故事，我沉默聆听。”

于是此后的每一天，唐吉都会去雨宫找风为自己讲故事。

风很喜欢讲雨宫的故事，她说这里的人分为普通的有钱人和高尚的有钱人。普通的有钱人自不必说，就是一些普通的嫖客，风很喜欢讲那些高尚的有钱人的故事。比如：

张秀才是个忠贞的人，从不和妻子以外的女人睡觉，但他庭前的枇杷树种得早，一些需求总归要解决，于是每隔一阵子就来雨宫一趟，将这里的姑娘带进房中“坦诚相待”，然后对目自娱，互不侵犯。

马王爷是个多情的人，妻妾成群忙不过来，每当空闲时就会来到雨宫，找个姑娘大谈柏拉图式精神恋爱，呢喃心灵间的低语。

赵员外就完全是个暴发富，他没有什么故事，纯粹喜欢观赏裸体，既不“同室操戈”，也不“自食其果”，我怀疑他是个太监，但他仍然是个高尚的人。

有一次唐吉禁不住问：假如这些被称为高尚者的话，那不嫖的，其道德何以复加？

风便告诉他：嫖娼之于富人，就如风浪之于海洋，海洋不可能没有风浪，富人自然不可能不嫖娼，而穷人是深山老林里的井水，无人问津，自然了无风浪。

他们的处境不一样，其道德体现自然也不一样。

凡贫穷者，道德便是他严苛的父亲，会用高尚的思想约束他的言行举止，但凡他有一丝逾矩的迹象，道德之父便离他而去，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于是他成了一个永远没有道德的孤儿。

凡富有者，道德便是他慈祥的母亲，不会用父亲那样狭隘的思想与刻板的印象来约束他，无论他怎样忤逆她，讨厌她，她都一如既往地溺爱他，跟随他。只要钱袋还能作响，他就不会成为一个永无道德的人。

譬如雨宫门外那小乞丐，在道德之父的严苛教诲下，还时不时会将目光投掷在这里，憧憬着骄奢淫逸的生活，每天一半时间在乞讨，一半时间在用两腿间的小虫子思考，可见他是一个多么无可救药的人、卑劣的人。

譬如张秀才，他在道德之母的溺爱下，本可以去床上纵女飞驰，却反而约束自己观色而不纵欲，可见他是一个克己的人、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唐吉问：那像我一样既富有，又不嫖娼的人，想必比高尚的人还要高尚了，这又是怎样一种道德境界呢？

风笑了笑，只告诉他小孩子没有腰，便不说话了。

唐吉每天都会去雨宫听风讲故事，如此持续了半年。

一天，唐吉忽然发现风与他说话时有些心不在焉，甚至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丝厌倦，唐吉对此不解，便去询问雨宫的其他娼妓，想从她们那儿了解原因。

那些娼妓总闪烁其词，说些唐吉不明白的话。

直到有人直白地告诉他，娼妓是用身体换钱的职业，而唐吉既不与风交媾，也不让风宽衣解带，无异于投食而嗟之。

这是风所悲哀的。

这一天，唐吉决计要走了，他觉得自己伤害了风的自尊心。永别是最好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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