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喧嚣鼎沸,因为方垆心醒来了,只他自己不知道众人为何像参观动物园的动物一样围在四周,那些目光,那些表情,诡异难懂。
方垆心醒来时,身上插满管子,脸上带着呼吸罩。他看着病房里一张张热泪盈眶的笑脸,他的脑子是混沌的,可感觉心中有一种愧疚感,这种愧疚感比那些面孔更清晰,却又不知道这愧疚的来由,他甚至无法确定心里的感受是不是愧疚,总之他的第一感觉是愧疚。
略微缓和,方垆心感觉自己的脑子清晰起来,身子却一动不能动。他也不着急,没有精力着急,或者说他不知道着急。他能感觉自己极其异类,因为自己躺着一动不能动,而那些表情和声音却如此生动。
其实方垆心是可以活动的,尽管他当初的伤特别重,从皮肉到骨骼,到五脏六腑都严重受伤,但通过几个月的治疗,已经基本痊愈。他感觉自己没法活动,是因为他已经忘记怎么活动,忘记所有一切,甚至忘记了生命所具有的本能。
方垆心不能确定自己是谁,也不能确定眼前围观自己的人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如梦似幻。自己和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随时会散去的一团雾气。
窗外的阳光正烈。
“垆子,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是妈妈啊!”方垆心母亲吴溪显得非常憔悴,满脸泪痕,蓬头垢面,与往日贵妇模样判若两人。
方垆心看着床边苦涩的笑着、双眼噙满泪水的女人,不知道她为何要叫自己垆子,也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
“老公,你终于醒了……”可可话刚出口,又泣不成声。
可可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是方垆心的妻子,刚结婚没多久,还没有孩子。
老公是什么意思?方垆心看看泪水涟涟的女人,脑袋里依然一片茫然。
“垆子,爸爸,爸爸,我是爸爸啊……”
‘爸爸’是什么意思?
若大的病房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像要争先恐后地说上一句,可方垆心一句也听不懂。
垆子、老公、爸爸、方总、心垆、兄弟、小方……各种称呼对着自己而来,让方垆心更弄不清自己是谁,只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让一让,让一让。”医生拨开众人,走到方心垆面前,弯腰俯身,显得非常权威,就像用餐人对餐桌上的菜肴,可以随意挑拣。他用手指轻轻扒拉着方垆心的眼皮,点头又摇头。
师和仁,神经外科顶尖专家,方垆心的主治医师。抛开昂贵的医药费,他真正是方垆心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可能方垆心早已经浓缩在骨灰盒里。
方垆心本能地想推开医生,不让他扒拉自己的眼睛,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可全身无力,抬不起手来,只好把血红的眼睛瞪得如红灯笼一样,呼吸变得又深又沉。
“他可能失忆了,起码现在看来是失忆的。”师和仁显得很冷静,情绪非常平和,就像在屠宰场干了几十年的屠夫,早已看惯生命在生死之间摇摇欲坠。
师和仁的话平淡如水,众人却炸开了锅,刚刚安静的病房里又人声鼎沸。
方垆心脑袋一沉,耳朵嗡嗡作响。
“出去,都出去,病人需要修养。”
医生师圆圆和护士万晓晓,像城管在街上一样开始维持秩序,态度坚决,不容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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