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海,大海
1
玉珍知道四弟要来孙岗村,杀了鸭,剁成肉块,叫恒贵下油锅烧,放上个大的蒜,还有八角香料。
玉庭星期天从后山脚下到了二姐家,二姐住着三间红砖黑瓦的房子,房子盖在村子里的牛屋前面。
小厨房瓦顶上的烟囱腾出炊烟,玉庭心里舒坦了,他爱二姐这里的窝,爱二姐和二姐夫,爱侄女儿和侄子。玉庭带了一帮学校的职工,大家热热闹闹。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们商量着下河里抓螃蟹吃。
侄女儿和侄子笑着喊舅舅。
河里的水很浅,玉庭卷起长裤,光着小腿和脚下了河沟,他第一个踩到泥里,其他四个人跟着卷了裤子下了水。大石头下面有嫩嫩的小蟹,几个人高兴地大叫起来,他们像做游戏一样掀开石块抓螃蟹。
“大海,大海”,学校的校工唱起了歌。
玉庭在屋子前面用石头围了小灶,拿了一个钢精锅放在灶上,下面烧起火,还有三个人蹲在旁边把螃蟹放进锅里,玉庭盖上锅盖,几个人说起话来。螃蟹熟了,成了红色。
一盘红烧鸭子让玉珍和恒贵吃了。
玉庭拿起螃蟹给小雪和小朗。
小雪和小朗跟在校工后面唱大海唱累了,这时候得了放松似地凑到舅舅那里,他们不会嚼螃蟹,但是觉得很好吃。玉珍和恒贵看门口这个景像,活泼了,笑了起来。玉庭和朋友们享用着乡间的美食。
牛屋的门开了,老汉牵着老牛到田边吃草。
下午两点钟了,一家四口送走了玉庭他们。
老汉把牛拉回了牛屋,关上了铁门。
小雪和小朗在堂屋里转来转去。
玉珍和恒贵说下地干活去。
玉珍扛了锄头,恒贵提着锹,夫妻俩嘱咐了孩子,往地里走。
花生和山芋都从地里收了,空地等着整理。
小雪上三年级,小朗上一年级。
隔壁的二朝过来串门,他手里拿了武侠书。
小雪和小朗对这个凤凰山中学的中学生手里的书不感兴趣,觉得那是不好的东西,可也不能撵他走,便随他靠在自家的门上。
天暗了,玉珍和恒贵从地里回来,二朝回自己家。
玉珍拉亮了灯。
一家人吃晚饭。
吃过饭后,小朗要尝舅舅带来的麦乳精,玉珍把罐子给他。小朗吃了一勺,说不好吃。麦乳精被玉珍放到了厨房里。
中秋节这一天,玉庭到玉珍家吃饭。
午饭前,两个孩子在后院里玩,玉庭带了新的相机,要给他们拍照片。
两棵苦楝树间,两个孩子站着,小朗把瘪的蓝球抱着。玉庭把两盆菊花放在孩子的边上,小雪腿边放了一盆,小朗腿边放了一盆。
玉庭吃了菜,吃了饭。
他说要带许多小人书来。
玉庭二十三岁了,还没有女朋友。他住在学校的单身宿舍里。
二朝的妈出家门,到玉珍这里和玉庭说话。
玉庭走了,礼貌地和二朝的妈说了再见。
秋天过去,初冬来临。
下了霜,落了雪。
除夕,门上糊上了春联,通红的纸,漆黑的字,长串鞭炮在地上炸响了,八仙桌搬到了堂屋中间。
小朗数了桌子上的菜,十个盘子十个菜。
恒贵坐下了,玉珍坐在他左边。
小雪对着父亲,背后是门,小朗对着母亲。
夫妻俩笑着看孩子。
孩子能吃上好东西,他们认为是劳动换来的,心里很自在。
肉圆子,香肠,排骨,素菜,盘子里满满的,一条鱼放在桌子边,恒贵和玉珍说不能动,要年年有余,有个好兆头。
小雪夹菜要直起腰,小朗个子小了,够不到菜,恒贵叫玉珍把小凳子放在大椅子上。
小朗坐得高高的,夹菜能够到盘子,可手动得还是不太利索。
下午,外面冷风扫着,天阴沉沉的,隔壁二朝的弟弟大头踱到了路上,站在恒贵家的墙边。
小雪和小朗溜了出去,看大头穿的中山装,大头掏出崭新的五角纸币,小雪手里拿了一塑料盒的五颜六色的糖粒,小朗手里也有一盒,盒子是绿色的小飞机样子,飞机肚子是空的,糖粒是一个个圆球,小朗倒了一粒黄色的糖,把它放在舌头上。“回来!”玉珍喊话了,她嫌弃大头。
大头有些笨,不上学,在家呆着。他妈出来了,说:“你就显摆那五毛钱吧。”
大头妈跟玉珍说:“新衣服都穿上了,这个大呆子!”
大头跟他妈回家了。
小雪和小朗站在墙边。
有一两处传来小鞭炮的声音,有的人家要到午后吃饭。
玉珍给压岁钱,恒贵也给。
两个孩子手里有了二十块钱。
他们每年要去玉珍的父母家里拜年。
初三是团聚的日子,他们要坐长途汽车到远远的镇子上。
玉珍的父母家离镇上还有一段路。
两个孩子盼着这一天。
大年初一,恒贵带小雪和小朗去老奶奶家。
老奶奶七十岁了。
老奶奶的三个孙子迎了上来。
小雪和小朗跟三子进了里屋,屋里的电视机开着。三子把恒贵拎来的奶油蛋糕放在墙边的木柜子上。
中午吃饭的时候到了,老奶奶的女儿和女婿陪恒贵喝酒,大孙子和二孙子也坐在桌子边,老奶奶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望着一圈人,她脸上的皱纹一道道的,眼睛有些昏花了。
小雪和小朗一边和三子说话,一边吃饭,小雪吃不了多少,她把鸡块送到了三子的碗里,三子也不想吃,把鸡块拨到饭碗一边,划完了饭。
老奶奶的女儿进来把三个碗端出去了。
外面的人高声说起话,小雪和小朗盯着电视。
三子看书。
恒贵要带孩子回去,小朗蹦出了门,小雪迅速地看了一遍墙上贴的连环画,记住了故事情节。
老奶奶站起来,扶着门框看他们到了村里的大路上。
她用衣襟擦了擦眼,两只眼真得不太管用了。
恒贵喝了点白酒,一点醉意没有。
上坡的时候,二弟下坡,两兄弟遇上了。
恒福比哥哥小五岁,看上去和哥哥一般大,他的脸要更黑些,个子也稍稍矮一些。恒福喊了声哥,没再说话,恒贵嗯了一声。
初二清早,恒福攥了一条糕和一袋白糖去哥哥那里,把东西放到椅子上就要离开,玉珍让他留下来吃饭,他说不了。
恒福住在村东头。
他还没结婚。
2
真冷啊!恒贵和玉珍心里叫。
小雪裹着妈妈的红色围巾,小朗戴着棉帽子,耳朵被盖上了。
他们踩着薄薄的冰冻走到了城北汽车站,汽车站是个低洼处的大院,里面乱乱地停了十多辆汽车,车顶上套着大网,网里兜着包裹。
恒贵买票,玉珍用手压了小朗的头,小朗缩着身子慢慢走过一米线。
姐弟俩上了车,在座位上坐下,两个孩子兴奋了,等着汽车开动,他们的脸变得通红。
车开了,车上的人和许多的网兜碰撞在一起。
车上了去夏阁镇的公路。
恒贵和玉珍把两个孩子夹在身子中间,四个人摇摇晃晃。小朗和小雪看窗外连绵的小山丘。
夏阁镇上住了玉珍的大姐。
大姐夫开了早茶店,大姐打杂。
汽车在镇上的车站门口停住了,玉珍想玉莲和大东可能不在镇子上。她猜对了,玉莲和大东已经带两个孩子去了她的父母家。
汽车往前开,经过一座桥,桥下河里的水没有了。
四个人下了车,时间过去一个小时。
他们从公路边下了村子的大埂,看到去那一排屋子的小路,又下了小路。从东往西,玉珍的娘家在那排屋子的最西,一共五间青砖屋子。
娘家大门口还有黄泥屋,里面放的是茅草和柴木。
两个孩子看到了场子上的青石窝,看到了小水沟边的菜园子。
恒贵一家跨过青石门槛进了门。
玉庭站在大屋里,他寒假刚开始的时候就回了老家。
玉庭和恒贵说话,大东凑了上来。
玉珍、玉莲还有四个孩子去了里屋,外婆拿糖果给孩子,外公要给压岁钱,玉珍和玉莲让孩子收了。
玉莲的大儿子叫小军,话在四个孩子里最少,他站到了外公身边,小儿子叫小锋,喜欢纠缠母亲,这时候拽着玉莲上身的棉袄,玉莲烦了,拨开他的手,他放起赖来。
小军和小朗岁数一样,两个孩子开了大屋的后门,出去放小鞭炮了。
玉珍和母亲说贴心话,小雪站在卧房的窗子边看小水沟。
玉莲拉着小锋到了大门口。
外公迈出门。
外公劝小锋消停点。
小锋比哥哥小两岁。
小锋长得圆头大耳,白白嫩嫩。
吃饭了。
桌子上放上了小白杯子,倒上了白酒。
恒贵和大东说话。
“恒贵今年挣了多少,八千?”大东猜。
“肯定没你挣得多,就八千!”恒贵抬起头说。
玉珍抿了酒,看恒贵。
“姐夫一年怕有一万五吧!”
“就一万。”
玉莲不喝酒。
玉珍和玉莲让两个男人别再吹嘘了。
两个男人的脸红了,白酒起了劲。
外婆在灶边转来转去,外公把菜端上去又端下来,不停地把凉了的菜重新热好。
四个孩子喝上了瘦肉圆子粉丝汤。
外公和玉庭不再劝酒了,恒贵和大东吃上了饭。
玉珍和玉莲擦桌子,收拾碗筷和杯碟。
厨房里,两姐妹说起了玉英。
玉英在城里工作。
“宾馆事多。”玉珍说。
“嫌路远!”玉莲说。
“没回来也没给玉庭捎东西,这玉英!”外婆插嘴。
玉英是三妹。
“丫头才三岁,不好带!”玉珍说。
“那三女婿也是个懒人。”玉莲说。
玉庭把头探进了厨房,大姐和二姐闭了口。
到了傍晚,玉莲和大东带儿子回镇上的家。
恒贵呆了一晚,初四早上吃了点心,喝了茶,和玉庭道了别,上镇上坐车回城郊的小村子。
玉珍留下了,她要玩耍几天。
小雪和小朗给外公和外婆拦下了。
母亲和女儿还有儿子在这里呆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看了龙灯队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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