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焚者 第一章：罪恶之都

亚哈沙漠风高得很，总是凄厉地叫！

在这狂风推动黄沙的地界，还苟延残喘着一小片绿洲。

令人惊奇的是，这片小小的绿洲有着惊人的、毒蛇般的生命力，每个周末都有由骆驼组成的队伍以这里为终点，它们送来大量美酒、粮食、烟草雪茄乃至口红丝袜。

这支骆驼之队，对于这片绿洲来说，就是注入新鲜血液的血管——以至于居住在绿洲里的那些穷凶极恶之人都小心翼翼地呵护这唯一的血管。

这一天，骆驼之队带来了一个少年。

前来接应的罗汉德向带队的老威斯使了个眼色，老威斯连忙小跑过来。

这个小老头努力垫起脚想凑近罗汉德的耳朵，罗汉德反而直起身板，一脸玩味：“有什么不好说的嘛！”他一脚把老威斯踹出去两三米远，冷漠道：“你就在那里说话，有什么不好说的？”

老威斯揉揉肚子，站起来后头低下去了。那一脚很重，老威斯一下子像是被抽去脊梁骨，腰再也直不起来。他忍住剧痛，步子站稳后一脸诚恳地说：“这孩子叫莫语，是个孤儿，他被我捡到......”

“你说他是什么？大声点！还要我再一次把你踹得远远的吗？”罗汉德的听力很好，但他依然厉声斥责。

老威斯看看叫做莫语的少年，声音拔高三度：“他叫莫语，是个孤儿，被我捡到！想要个活路，我就把他送过来！”

“莫语？华夏名字？怎么滚到这里来了？”

罗汉德恶狠狠盯着莫语，少年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老威斯所说的一切与他无关。

但是罗汉德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些东西——悲伤、愤怒，而后一种情绪中，又夹杂着一些无能与懦弱。

罗汉德认识这种眼神，在战乱不断的中东地界，这种孩子很多，他自己也曾是这样的孩子。

然而已至中年的罗汉德十分讨厌这种在战争中失去所有、只在世界上吊着一条命的孩子，他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一样，孤苦无依、形影相吊——每天在炮火里醒来看到的不是太阳与鲜花，而是饥饿与死亡。

罗汉德痛恨那些道貌岸然的上位者，尽管他们在公元元年签下永不交战的协议，甚至为了摒弃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成见“变国为区”，却仍然会为了资源丰富、盛产“引”的中东大打出手。

所幸他已经从那段艰苦的岁月熬过来了，现在的他衣食无忧甚至掌握暴力。

莫语的身份基本上没有什么差错，就算是什么奸细，在这片恶人搭建的乐园里又能翻出什么风浪呢？罗汉德斜视莫语，少年穿着粗布短袖，露出两根不算粗壮又被晒得通红的手臂。如果这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又能颠覆得了什么呢？

老威斯的骆驼之队离开了，在漫天的风沙里渐行渐远，像是走进地狱，又像是离开地狱。

罗汉德让跟随他来的那些人先把这些物资带回城区，自己随后便回来。

罗汉德一脚踢向莫语的肚子，本想着一脚将他踢飞出去，结果莫语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罗汉德愣了一下，看了莫语一眼。

莫语也愣了一下，随后好像恍然大悟，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又一狠心，牙齿一咬舌尖，吐出一口血沫子。

罗汉德很是奇怪，这还有延迟的吗？但他也没多想，说道：

“知道为什么我喜欢踢人吗？因为像你和老威斯这样的下等人，我要是手碰一下都会恶心很久。”罗汉德说着厌恶地看看他的鞋子，像是上面趴着蠕动的蛆虫。

“你以为你来到一个可以让你好好活下去的地方？不，你没资格在这地方好好活着，你算个什么东西？最下等的人也敢来这里讨一口饭吃？”罗汉德头也不回，声音却狠狠地砸过来：“你就在这里乞讨吧，说不得有哪些人能赏你口饭吃。”

莫语看看罗汉德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笑。

他打量这一座生长在沙漠中的城市，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干净，以至于他越来越想一把火烧掉它，令其尘归尘，土归土。

来这个地方是他一时兴起，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遇见什么麻烦，只是他还得继续在这座城市隐藏下去，这是他答应老威斯的。

街道地面是符合沙漠主色调的黄色，且散落着一些垃圾，四周的建筑物都是残破的，带着很久远的年代感。

这座土黄色的城市，头上顶着蔚蓝色的天空，却总是被黄沙遮掩，抬头望天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莫语沿着街道走，好久才看见一个人。

那人胡子拉碴，衣衫褴褛，坐在地上手里还甩着空荡荡的裤管，好不凄惨。

活脱脱一个乞丐。

莫语走近，那乞丐突然冲过来，抱住莫语的大腿，面色悲恸：“修普森大爷，行行好吧！”

莫语轻轻甩开他，蹲在他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乞丐瞪着他浑浊无神的眼睛，大惊失色：“怎么会有人来这一片老城区？”

“老城区？听你这语气这里是没有人住的？”

乞丐不敢说话。

莫语已经猜的七七八八，这片所谓的“老城区”其实就是已经荒废的地方，但仍然被当做这个城市与外界连接的枢纽之一。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狂欢的地方还在里面呢。

“放轻松，我是今天才来的这里，也算是你们中的一份子啦！”莫语脸上带着诚恳。

乞丐沉默。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莫语依旧不放弃。

“你叫我，叫我什么？”乞丐难以置信。

“兄弟？”莫语迟疑道。

“兄弟！兄弟！我这个样子，你还能叫我兄弟！”

“是啊，兄dei。”莫语特意加重语气。

“我好感动，真的很感动，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兄弟把我当人。”乞丐现在甚至有些癫狂，因失明而污浊的眼睛此时竟有点点晶莹。

莫语叹气，看来这座城市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被逼至此。

莫语想起老威斯，这个可怜的小老头年复一年地、不求回报地为这座城市输送物资，逐渐败坏自己殷实的家底。

莫语强迫自己怎么也要救出来老威斯的孙女的，大概是见不得明明家人都还在世上，却不得相见？

哪里像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都做不到一家人团团圆圆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莫语一念至此，仍然有些伤感。

他摸摸脸颊，好在没有眼泪，那段时间他总是哭得天昏地暗。

但是......是什么时候想到父母都不在了，不会再流一滴眼泪了呢。

大概是有一天突然意识到再怎么哭——父母也不会回来了吧，那时候也许他莫语真的长大了。

可是世界上伤心的事情那么多，总要有人去把这些事减少一些的。

莫语看看远处，大漠上巨大的太阳缓缓沉入沙海。

残阳如血，渐渐染红大片沙漠，又蔓延至此，为这座罪恶之都披上血色的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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