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刀赋诗 3.雏凤

“外皆毒虫猛兽、瘴气滔天！然内山明水净，物产丰饶，可纳莫氏一族三代繁衍无虞也……”

——岳麓剑仙.莫不倾

永和三十五年，莫氏一族迁于荆州岳麓山无名山谷之内，命莫愁谷，又称忘忧谷。四周山谷环绕抵挡住一切世俗烦恼与忧愁，山川之涧，一条瀑布穿流而过，惊石拍岸雾水蒙蒙，平添了几分飘渺意境。瀑布之旁又有一书斋，名曰：德馨斋。

德馨斋并不完全是一个书斋，它大部分时间是族长莫罔静修的场所。有时也是族内长老共同议事的之地。其余时间则是长老们教导族内核心子弟的所在。

莫罔对“德馨斋”这个名字非常满意，他希望莫氏子弟皆是品德高尚，故选德馨二字；这也是以儒入道修心的过程。在他满意之余略有些遗憾，因为给书斋取名字的人根本没有一点高尚品德的样子，十成十的无德老叟。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李继奎在第一次送张涛来的时候，就摇头晃脑的大声诵出了一小段后世大大有名的《陋室铭》，随即双手负背，四十五度仰头望天，一副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姿态，简直骚包到极点。莫罔闻言，立刻惊为天人，直呼“其妙先生大才”……

称呼先生这就相当礼遇了，不然论辈分他李继奎，哦不，此刻应该叫莫名的色老头，也得恭恭敬敬的喊莫罔一声：族长或者四叔！

事后老多次请教“其妙先生”经典教义，只可惜对方从此之后无论问什么都只笑而不语，故作神秘莫测。

到也不是李继奎架子端的高，他前世一小偷，哪里懂什么圣人的微言大义，就没见过有文汉语言文学当蟊贼的。哪怕那首《陋室铭》都只记得这两句，要不然以他的尿性还不得通便朗诵个十遍八遍，再装模做样的找人细细推敲一番，这才彰显他其妙先生的士子风流。

莫罔族长无可奈何，只能淡了和他论道的心思，再观其行戛釜撞瓮，难登登大雅之堂，也逐渐不再关注他了。

莫凡得知此事后的那一个月里，每天和李继奎保持了至少十米的距离。色老头很疑惑，便开口询问。少年郎悠悠的回了五个字：

“装逼遭雷劈！！”

有些事情只经历一次便好！

且不管其妙先生如何装逼，不过那半句《陋室铭》到也真形容的贴切，“德馨斋”确实极为素雅，远远看去，矗立湖光山色之间，浑然天成，没有丝毫突兀，仿佛那个地方就应该有一个书斋，而书斋应该被称为德馨。用后世的话形容，就是返璞归真，回归自然。

当然以莫氏门阀的千年底蕴，这“入帘青”的“草色”可不是什么杂草，分别是菖蒲、青苔、文竹、铜钱草、君子兰、铁线蕨、碗莲等等极为讲究。既增添雅趣，又可防蚊虫叮咬，清香悠远，沁人心脾。

其实严格来说，“德馨斋“只是中间书房的名称，书房左右以及后方仍有数十间精舍，从三面众星拱月般的将”德馨斋“包围起来，形成了一个三合院的格局，合称：德馨草堂；

而三面围绕的精舍，便是长老居住以及存放各种典籍、神兵之处，这里就不一一表述。

书斋进门便有个大厅，正中挂着一个牌匾，写着“厚德载物”四个大字，笔走龙蛇一切合成，笔锋之间气势凌厉，足让人目眩神迷。落款之人竟是那数百年之前当众飞升的——莫无极；

传言当年被称为“人间风流，莫不倾心”的岳麓剑仙——莫不倾，就以此匾观想，方突破剑仙境界。

莫阀的千年底蕴可见一斑，所以此地实乃莫氏禁地，平日族内长老议事方可踏入。而大厅左侧还有一间内室文房，是莫罔教导族内核心弟子的小课堂，莫凡的《十三经》就是在这里学习的。

文房看似不大，却极为合理，除笔墨纸砚“四宝”之外，笔筒、笔架、墨床、墨盒、臂搁、笔洗、书镇、水丞、水勺、砚滴、砚匣、印泥、印盒、裁刀、图章、卷筒等等一应俱全，真所谓一桌一椅一卷书，一灯一人一杯茶。

现在这一桌一椅上坐的却不是老族长，而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肤如凝脂，朱齿浩唇，眉似柳叶，眸若星辰。这少年好一幅皮囊，虽是舞象之年，但在一袭藏青色儒衫的衬托下，显得气度沉稳内敛，较之莫家龀虎各有千秋。

“风儿可在？”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被唤作风儿的少年恍若惊觉，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恭敬的站在长案一侧。他知道自己的太爷爷也是族中大长老莫顿过来考较功课了。

莫顿长老是一个正统圣人门徒，一生都在专研圣人的微言大义。曾在大荆皇朝担任太学山长与太庙祭酒，门生无数，遍布天下，就连鲜卑贵族都是以获莫顿先生手迹为荣。

正统的儒生一般不会修行武功，顶多也就是骑术与弓术算的上娴熟，他们多半主张的是“治大国如烹小鲜”追求的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所以任何一个达到超凡境的人都不会轻易得罪纯粹的儒生，反而寻常武夫到是缺乏对儒教的敬畏之心，看见读书人总免不了腹诽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知一旦由儒入道，可借天地之势为己用，哪怕是剑仙也挣脱不得。只不过由儒入武易，由儒入道难。莫氏近千年剑仙出的不算少，可儒圣仅仅就只有那么一位。

“太爷爷，风儿在。”

“太爷爷考考你时政，你说说大荆朝是如何走到这一步，这天下又走到了哪一步了？

这个问题若是问当朝官吏，无论是阁老大员还是差夫门役，只要是混在公门多多少少都回答的上几句，可让一个不谙世事，闭门造车的娃娃回答，这就属于强人所难。可莫家儿郎又岂能以常人度之？

莫风眉头轻皱，似乎没想到太爷爷会问一个如此尖锐而具体的问题，平日里那套白马非马的小聪明怕是没用了。仅三息过后，莫风像是理清了思路缓缓的开口道：

“大荆皇朝由太祖刘表所创，当年四分天下，刘表与刘备联手先灭东吴在抗曹操，随后天下南北分治，二刘相争数十年，最终由荆灭蜀，蜀国宗室被太子刘琦大肆屠戮。后刘琦继位，称荆武帝，武帝恐宗室做大再起纷争，决意效仿春秋献公晋制，也称荆制，重用外姓而排宗亲，经三代发展，程、张、李、胡、东方还有我们莫家具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故并非权臣之乱实则武帝荆制之罪。“

说道这莫风稍微停顿了一下，看太爷爷捻须含笑，他不禁莞尔一笑，继续回答：

“当今天下依孙儿愚见，多半是以张、胡、东方三家为首程家附庸的四家分荆的格局。未来的走势应当还是以李为首。“

莫风在莫顿者当世大儒面前侃侃而谈，条理分明，有理有据，显得极为自信洒脱，其人才、学识、气度、心性具是一等风流；

莫顿停止了捻须之举动作，但眼中欣赏之意越加浓烈，忍不住以手击案，道了一声：“好，不亏是我莫家雏凤。“

莫老夫子可能觉得自己夸的还不够具体又接着说：

“风儿尚弱冠之年，又受困于山谷之间，仅凭史籍便分析的八九不离十，好一句“并非权臣之乱实则武帝荆制之罪，家由雏凤何其幸哉，当浮一大白。”

莫风脸上并未露出得意神情，反而略带沮丧，他听的很明白，十之八九的意思就是还是有一点错误，他是雏凤，他不能允许自己犯错误，想那服子括天纵奇才，学识、能力、气魄那一点不是这时间一等一的拔尖，可就疏忽一次便沦为世人口中只会纸上谈兵的笑柄，他莫风岂可沦为赵括之流。

于是莫风开口问道：“其中还有一二，望太爷爷教我。”

正在憧憬莫氏一族未来的莫老夫子听到莫风的询问，他脸上笑容消散开来，也不说话，眯起眼睛从上往下仔细打量了这给聪慧的玄孙，好像要重新认识一番。

一时间房间安静了下来，仿佛窗外虫鸣也小了许多。莫顿足足盯着莫风约莫盏茶的功夫，看见莫风只是静静在一旁等候，神色自然并无丝毫彷徨之色，这才再次点点头，开口说道：“总归还是不算败絮其中，心旷刺万针如瓦缶，心隘则一发似车轮，风儿记住太爷爷这句话。“

莫风连忙躬身行礼，口称“谨遵太爷爷教诲“不过他任然没有放弃追问，任然继续问道：”其中还有一二，望太爷爷教我。”

这会莫顿也有几分动容，“好倔的脾气，和那头龀虎有的一拼。罢罢罢，今便与你说晓“

莫顿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起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为了保住我莫氏血脉，我莫氏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悉数陨落，所以我们这群老不死的还不敢死，对你们这些小家伙期望甚高，尤其是你莫风，明白吗？”

莫风闻言动容，失声的问道：”太爷爷，难道担心我莫氏一族的气运？……天下大乱我莫氏一族千年底蕴总归是有办法保存的，莫非还有比各国混战更恐怖的劫数，以至于我莫氏都无法独善其中？“

“连我莫氏都无法幸免吗？”

“千年来我莫氏何等劫难没经历过？”

“除非……！”

“啊？原来是……”

莫风不可置信的从牙齿中挤出了五个字：

“五胡乱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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