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小札 引子 三千年

“再往前踏一步，即是禁域。”大殿中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回应着殿外刺耳的脚步。

殿外站着四个人。为首的青衣男子淡然一笑，身边的白发男子一步踏了进去。漫不经心的一步，就在他的脚掌接触地面的一瞬间，腾起巨大的气浪，竟然瞬间击垮了大殿几丈高的黄金大门。大门发出沉重的怒吼，金属的锐利感划破空间，撕裂出阵阵音爆，向着四人砸下。

就在四人即将被碾作齑粉的时候，四周突然荡开了一圈暗墨色的光晕，折射着斑斓阳光，在仿佛泰山压顶的大门前却仿佛泡沫一般脆弱。

大门轰然倒地，中部却是拱出了一个半球。沉寂半晌，那拱出部分突然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开始扭曲跳动，红色的杂纹入侵纯金的大门，仿佛烈火的毒蛇在恣意侵咬猎物。

几息之间，坚不可摧的大门就化作了液体，上面繁复的花纹与图腾也一并消散而去，原本的威严感瞬间荡然无存。

滚烫的流金顺着大殿外的阶梯流泻而下，与大理石的道路互相噬咬，发出吱吱的沸腾声。液金渐渐流出，原地依然还剩下一个暗墨色的防护罩，其上燃烧着熊熊的红色细焰，小蛇一般嘶吐着致命的信子。

“如何？”

白发男子又踏了一步，其他三人随同他一起，进入了殿内。此时的大殿已经没有了庄重威严的大门，看起来似乎立刻多了一份萧条，像是失去利齿的困兽。

殿内的声音并没有再做阻拦。直到四人一路向前，来到了大殿最深处，直视着身着黑金华服，盘腿坐在黄金蟒椅上的小女孩。

“三千年。很快。”青衣男子开口，声音嶙峋而锋锐。

“找不到他，吾也很伤脑筋的...”小女孩面露愁容，声音里好像也带着一丝委屈。如果只是听到这样的声音，难免会让人产生一种爱怜的情感，想要情不自禁去原谅和包容她的一切。但青衣男子很清楚地知道，面前的女孩有着怎样恐怖的身份，以至于不得不将她软禁于此。

“三千年前，他逃亡人界，届时你便许诺将他带回。我予你三千年期限，还不够吗？”

“吾向来说到做到，只是人界浩如烟淼，想找到他，难。”女孩脸色淡漠，玩弄着手上的戒指。

“可他去时曾说，必定将人界天翻地覆，你难道毫无感情？”

“和吾妖界并无关系。”

“人界大乱，妖界必定不能独善其身，你难道不明白吗？！”青衣男子身边的白发男子大怒。

女孩抬手制止了白发男子的怒火。“告诉吾汝等前来的目的。”

“我们...要让你们亲自去人界，将他带回来。”青衣男子开口。

“...们？”小女孩绕弄着鬓角一丝滑发，眼神中吊起一抹戏谑。“不怕吾等出去，重又祸害众生么？当初汝等将吾软禁于此，不正是用这样拙劣的借口么？”

“多说无益。”青衣男子摇摇头。“因为我们不可能信任你们。如果你们的力量不能为妖界所用，那你们就是敌人。无用，即患。”

“那汝如何能使得动吾？”小女孩轻笑一声。

“这个，如何？”

白发男子冷冷开口，将两个圆球形的东西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女孩面前。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了，红血丝乍然间布满了整个眼球。

她从蟒椅上沉默地站起，一瞬间腾开的黑色气流将她的华丽衣摆吹得猎猎作响，整个大殿里都刮起了一阵巨大而黑沉的狂风。

“汝回答我...”

“是汝等杀了他们？”

黑色的旋风席卷向四人，先前在殿外挡住了大门的暗墨色光罩再一次打开，将四人迅速笼罩其中，妖风狂啸而上，与光罩凶猛而狂热地吻噬在一起，撕扯切割，发出快要将耳膜刺破的尖锐摩擦声。

青衣男子脸色淡然地看着突然发狂的女孩。

倒是一旁的墨发男子脸色有些许的难看。其实根据薄壳原理，这样的光罩在承受全方位的压力时，防御力更胜单点，但他的光罩在黑风无差别的疯狂攻击下，每一个点都在承受着巨大的高压，竟然显出了些许弱势，可想而知这个女孩拥有着多么恐怖的攻击力。

光罩外突然窜起了与殿外如出一辙的红色火光，一点点舔蚀着周围的黑风，努力地削弱着疯狂的攻势。墨发男子的压力终于轻了一些，他看向身边的红发女子，用眼神示意了感谢。

“他们没有死。”青衣男子终于开口。

“汝...再说一遍？”女孩愣了一下。

“他们没有死。”青衣男子再次淡淡地重复。

“早说多好。”女孩一挥手，那疯狂的黑风骤然消失在大殿间。“吓着了吧？”

“那倒不会。”青衣男子笑笑，“这点程度如果还不能扛过去，那我们四人也罔为妖界的执守者了。”

“执守者。”女孩嗤笑一声。“那吾等观视者的身份，未免也太过薄凉。”

青衣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们的灵魂已经转入人界，你要是想寻他们回来，就去人界一趟吧。这次，你还有不去的理由吗？”

“所以，他们的肉体，其实还是被你们杀了？”

四人沉默不语。

“好...”女孩咬牙切齿。“好后生啊...”

“亿万年前，妖界初生，魑魅魍魉，鬼怪妖魔，吾等诞生其中。彼时觊觎其余界的有异心的妖太多...”

“够了。我不想听你再谈论以往的旧事。”青衣男子打断了她的话，“所以你们四个就将妖界屠戮而尽？你真是为了苍生？还是仅仅为了捏碎手下妖颅骨的快感？”

“汝不能理解的。汝不会理解的。”女孩缓缓地坐回椅上，动作缓慢得有些沧桑。“我当然知道你的担忧。所以我才自愿禁足于此。他们...”

女孩看向地上的两个头颅。头颅的眼睛闭着，表情安详而宁静，好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结果而无比淡然地接受了一般，从容得女孩甚至怀疑是他们自己将头颅取下放在了面前的人怀里。

“吾会去人界。”她叹了一口气。

“三千年之后，若你还没有回来。我们会亲自去人界，取下你们四人的头颅。但念在你们对妖界终究有恩，我们会将头颅供奉。”

“有何用呢。”女孩悲凉一笑，挥手，“汝等走罢。”

就在四人即将踏出殿门的时候，女孩突然喊住了他。

“青。”

青衣男子陡然停住。半晌，他转过头，眼里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

“叫我青龙。”

门口的匾额深深地陷进大理石的地板里，鎏金的大字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其上书二龙蛇大字。

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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