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足矣 第六章：怕不是老当益壮哦

不古天地中最为繁华的地段如今乱作一团，难辞其咎的师徒二人此刻闲庭信步的走在林间小路上，李如荀问道。

“飞升之日就要到了，还不回去？”

老头依旧一副闲散模样，吊儿郎当的毫无前辈风范。

“人家张循还有十条命呢，急什么，我再陪他玩玩。”

不古天地看门人张循，起初杀人炼丹时还心有不忍，可逐渐感受到人丹带来的裨益之后变本加厉，杀人如麻，如果当时朝廷的兵马再来晚些，恐怕山下村子里的村民早就被他无声无息的屠杀殆尽了。

“得找个落脚处啊，总不能跟个野鬼一样闲逛吧。”李如荀说道。

“还用你说？”

——

普天下有三千小天地，其中又以大罗天地为榜首，老头自幼生活其中，家父姓林，给他取名林兆先，没有什么寓意，只是单纯觉得雅致好听。

林兆先于天渝二十三年出生，住在天地江南偏北，那有一户林家，家父林羽壮年时跟随上任皇帝征战天下，将整座江山的倭寇贼匪一荡而净，如此大功，到老却只落得一个小小的三品武将，要说林羽心中不憋屈那是瞎话，但也并未过于在意官职大小，对待自己唯一的儿子林兆先溺爱有加，从不让他舞刀弄枪，林兆先住的那栋院子周围，从不出现任何尖锐的刀具工具，院里面的下人都私底下笑话这个小主子，啥都不让碰，跟个娘们一样，这些闲言碎语自然会传到林兆先耳中，但按照他一直以来品学兼优听话懂事的秉性，下人们根本不担心他会告状，久而久之，对林兆先多半都是些假阿谀，假奉承。

到老将军林羽因病去世后，那年的林兆先正值及冠，他爹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是个将领了，而他还只是一个没有半点名声的小小书生，没过多久，整个林家被那些下人和他名义上的亲戚分刮到渣都不剩，赶他出门时只给他留了几本书，其他的别说还，看一下都要挨打，邻居们也没胆收留他，林兆先只好流浪。

浪着浪着，浪到了一座破庙里，破到不能再破的破庙，外头下着大雨，林兆先无奈入庙躲避，庙也不小，但真正能避得了雨的地方只有檐下的三个角，可此时都已各蹲了一个人，林兆先虽手无缚鸡之力但胆子不算太小，就伸手去摸其中东南角的一位，手都还没碰到，那人却一个哆嗦，也不知是冷的哆嗦还是吓得哆嗦，总之是把林兆先给吓了一哆嗦。

林兆先对那人说道：“不知能否挤挤，小生几天没吃东西了，就想找个干静的地方把这块饼给吃了。”

说前半句时，那人明显没有想理他的意思，再听到饼字，那人猛的转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林兆先背在右侧的一个小包袱，也是此时，那人手伸过来，抓住他包袱的带子就往怀里拉，林兆先毕竟身虚体弱，挣扎了两下还是被抢走了，这下完了，自己这块饼还是饿的不行从饼摊那偷来的，结果还没咬上一口就被抢，有冤又没处说，庙顶破漏处往下滴着雨，滴在林兆先脑袋上，像在落井下石。

没办法，林兆先只好蹲在庙顶破了的这一大块地上低头摆弄着脚下的几块石头。

靠门处右侧的角落那边传来一声唤。

“蹲那内小子，过来。”

林兆先担心又是像抢他饼的那种人，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去。

叫他的那个人说道：“放心，我是个道士，不会抢你东西的，我问你，你愿意跟着我修道不？保证管吃管住。”这人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林兆先。

林兆先自认看书不少，对道士和尚之类的文载看的不少，反复观察确定身份后，便稍稍放心了点。

林兆先打开那个纸团，里面是一个馒头，有些馊味儿，不过对于一个饿了几天的人，这不算啥。

两口吃完之后，他抬头看着那个隐约能看出是个道士的人，头顶一破旧五岳冠，身上的道袍已经破得不成样了，林兆先问道：“道长，此话当真？”

道士呵呵笑了两声，拂了一下自己那干枯分叉还油滑的胡子，说：“那能有假，我所在的道观叫宣宝观，就在不远的山上，如何，可愿一同前往？里面的道长们个个仙风道骨比神仙还神仙，保管你去了不会后悔。”

林兆先听后心神往之，呆呆的看着老道士……

————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唉，那座破庙里的老道士，教授自己一身本领的好师傅，仙逝已数百年，不知道飞升后还能不能见着哦。

老头摇头晃脑，李如荀呆若木鸡。

两位神经都有些大条的“得道高人”看着面前挂着如梦二字的花酒圣地，反应截然不同。

小的徒弟李如荀表面一脸嫌弃，实则心痒痒的很，毕竟长这么大还从未喝过花酒。

老的师傅林兆先则是表里如一，很馋。

就是不知道这座如梦楼会不会像可怜的咕咚楼一样轰然倒塌……

踏进门的那刻，一股香风扑面而来，两个水灵灵的“大”姑娘款款向这两位客人走来，当看清老头貌相后停顿了一小会，又转身纷纷簇拥在看上去还小的李如荀身边。

老头心有不爽，扭头不去看，眼角又不经意间瞥到一片雪白，好家伙，这还有个更带劲的！

来者正是如梦楼的老板娘，年过半百依旧体态婀娜，看得老头难以坚守道心。

“两位客官，是喝酒？还是喝酒啊。”

重复一句话却用不同语气，其中必有“蹊跷”。

老板娘伸手扶在老头肩上，一双媚眼如丝般勾人，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眼看师傅被勾走的李如荀有些不知所措，在美人的簇拥下坐上酒桌点了壶如梦楼招牌美酒“妙人膝”。

酒楼曾有面临倒闭的危难时刻，一位苦行于此法号妙人的和尚盘坐于楼前足足三天两夜，在第三天清晨放下酒瓶起身远去，掌柜拔塞闻酒香只觉得沁人心脾，随后仿造生产，总算挽回了这经营数十年的招牌。

李如荀微抿一口，真是好酒。

喝到微醺时，李如荀出门站在楼前环顾四周，酒楼所处集市人头攒动，一副市井民风的古画映入眼帘，他不自觉迈步前行。

人间，的确是个好地方。

——

儿时的事情李如荀已记不大清，只晓得印象中自己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吃冰糖葫芦。”

当时还不是境修魁首的林兆先闲散日子多，时常抱着李如荀下山买糖葫芦，小孩子换牙快，一吃糖葫芦就要烂牙，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给他吃，以至于闹出这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林兆先看着这个捡来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如今终于会说话了，心中当然开心，次日便买回了足足十串，也不作何约束，这下好了，李如荀因为牙疼日夜哭闹，倒给他添了不少烦恼。

几年后的一天，六岁的李如荀遇到了一个小和尚。

这天傍晚，李如荀被老头带着下山赶集买换洗衣物，他看见一个大光头牵着个小光头正在买敬佛祷告用的香火，目光当时就被映着夕阳的小光头吸引了过去，而小光头也转身看见了同龄的李如荀，两人一见如故，背着各自师傅跑到冰糖葫芦铺子，李如荀拿出刚到手的银子买了两串，两个孩子蹲在路边就吃起来。

“小和尚，等我当上了世间第一高手，我就天天给你买冰糖葫芦吃，你就给我念经，好不好！”

那时还天真的小光头下意识的就应了句好。

好！

甜在心里的两个孩子开怀的笑了起来。

不过后来又哭了，被师傅打的。

之后再相遇，闹了一出让人哭笑不得的场面，已是庙内住持的小和尚要迎接一位客人，却不知这位客人是谁，只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他推开门，门外正蹲着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人。

出家人脾气都算不错，他没有驱赶这个乞丐，只是说如有必要可以进院歇息歇息。

那人抬起头，和尚有些诧异，怎得身上如此之脏，这脸却如此干净，那人开口说道。

“给大爷来碗酒。”

“出家人不饮酒的，想喝酒，我可以给你些银两去买。”

“当年你不是说你们庙里酿的桂花酒当数天下第一吗？怎的又没了？”

话出口，小和尚眼泛泪花，原来是这臭小子啊。

两人如孩子那般天真的笑了起来，相拥许久，直到小和尚说了句“我袈裟脏了”。

再往后……

再往后他被拍醒，抬头看自己师傅正在打操，嘴里念叨着人老了要多运动。

怕不是老当益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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