烁观峰是烨崖山的四座山头之一,山上灵韵丰厚,自古便蕴养了一批皎猾的白狐,盘踞在山中,禁止生人入山。
剑名一脉的祖师看中了这点,特意在峰上安了几幢茅屋,作为道脉的藏物之所,储存着历代门人积攒下来的宝贝。
有白狐作为天然的保镖,这幢仓库甚至无需道法封印,只要你能从白狐锋利的爪子下走过山林,里面的东西就任你拿取。
季阳一路御剑而来,速度加持到最快,到了山脚也不肯停下飞剑,竟然径直飞到了山中。
他心中有股莫名的火气,如异物般梗在喉内。
剑锋如影,在季阳修为的加持下,一路顺势斩断几片高耸的树冠,心里的怒火无从发泄,他只能这样疯狂的御剑。
撩过几片碍眼的树叶,季阳的速度缓慢了些,顺手抱住一只爬到树冠上,冲他嗷嗷犬吠的幼小白狐,让飞剑在半山腰的一处浅池前停下,缓缓落地。
这一下惊扰了几只汲水的山兽,山兽中有些立刻吓得跑开,另外一些却有了朦胧的灵智,仍旧不慌不忙的舔水,丝毫不怕季阳。
“小阳子,你可许久没来了。”一只歪嘴的老狐狸从池后走出来,竟然口吐人语,冲季阳打招呼。
只见它两脚着地,大刺刺的人立而走,用过长的淡黄色毛发挡住私处,妖狐的身份不言自明。
这座山的狐狸都是白的,只有这只狐狸例外,季阳一直很好奇它的毛发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滚泥水脏成了这样。
可惜老狐狸从来不肯解释,问多了他只会说自己这黄色是“天子之黄”。
“喏,令牌。”季阳压下心中的郁火,一只手放下嗷嗷叫的小狐狸,另一只手掏出一块铁铸牌子。
牌上写着“天地玄黄人妖分界”八个大字,是道脉修士与白狐间立下的凭证,凭此令牌,可以进入山林不受阻碍。
这也是他首席身份带来的好处,若是其他人来,必然没有这道牌子。
谁知老狐狸看也不看,先是打发走了哼唧喊冤的幼小白狐,随即转身朝池后走去。
“小阳子这你就见外了啊,你来我们白灵山,还要用这块破牌子?看不起我呜呼真人是吧!”它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话先说在前头,除非你哪天能掀得过我师傅,不然我不会承认这座山叫白灵山。”季阳闻言只是耸耸肩,跟上他的脚步。
老狐狸有一些奇怪的癖好,比如从来叫这烁观山时白灵山,比如喜欢自称呜呼真人,但都无伤大雅,当做笑话也好。
因为别的不说,这老狐狸至少配得上“真人”这一称号,它是一只闻道境的妖狐,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统领着整座山头。
季阳也是闻道境,但他还没有真人道号,闻道境之间也是千差万别,比如这只妖狐,就能吊着打最少十个他,还不需要用出全力。
池后是一个山洞,不少灵智未开的白狐凑在其中,互相扑抓叫唤,抖落的到处都是白毛。
白狐乃是灵物,通常来说皮毛是一尘不染,落下的白毛也一撮一撮堆在洞里,硬是将洞穴装点的干净透亮。
之前被抱来的小狐狸见到季阳,立刻带着同伴,冲他龇牙低啸,幼兽们模样稚巧可爱,倒是没什么威胁性可言。
“小阳子你可算是来了,快给本真人讲讲,那苏妲己后来如何?”老狐狸自顾自的走到洞穴最深处,找着一块干净的草皮,一屁股蹲在上面,就算是坐下。
但他口中说的话,却着实有些骇人,“苏妲己”乃是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人物,却由老狐狸之口轻易说出。
“还能如何,祸国殃民,最终被太公一刀砍了。”季阳闷闷不乐,实在没有心情讲这些。
他确实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最初穿越到此的时候还有些兴奋,但随着时日增长,修为逐渐卡顿,也不再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时间最容易磨平一个人,如今他脑内除了一些无聊的故事,对家乡也没什么印象。
不过是远方的一个幻梦,对废柴大师兄季阳并没有实际性影响。
老狐狸闻言着急,不满的站起身,绕着他转圈圈:“真的假的,你可别乱说!那苏妲己可是大美人、大妖狐,何况祸国殃民也和她没什么关系,怎么能一刀砍了她?”
季阳瞅了它一眼,并不打算解释,“你叫我进来就是想听这个?现在说完了,我得去山上取东西。”
“别走啊,你把故事讲清楚!”
“你真的确定要走?”
“哎哎哎,那你今晚早点下山啊!”
季阳闻言转过头,疑惑的看了眼糟老狐狸。
呜呼道人却冲他眨了眨眼,颇有深意的回道:“今晚山上灵气更易,我们倒是无所谓,你呆在上面怕是要送命。”
季阳点头,还是不准备和他多做嗑扰,烁观峰上的异像他有些了解,到时候躲开就是。
一直到他御剑飞去,老狐狸都杵在原地,糟蹋的狐脸郁闷的低着,呐呐无言。
“今晚的天象,可不好啊。”它神情沉闷的说完,转头走进洞窟。
......
辞别呜呼真人,季阳便一路向山顶赶去,再无白狐挡路,进程迅速。
彼时天色已晚,烁观山上蒸腾起淡淡的白雾,却是五十年一轮的灵火汇聚,开始孕育百物生灵。
这就是老狐狸提醒的东西,灵火虽然蕴含灵力丰厚,能助长修为,寻常修士却不敢在此修行,皆因其中含有一股莫名的怨气,非本山土物不可吸纳。
若是人类修士贸然吸纳入气海,修行出岔倒是小事,就是怕被怨气夺舍,活生生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也是白狐盘踞在这里,名剑阁只能养着的缘由,因为它们根本杀之不尽,你灭了这一茬,灵火就会孕育出下一茬。
至于养这些白狐有没有好处,季阳就不得而知了,得去问师傅断锋道人。
靠近峰顶的古朽茅屋,季阳开始龟息闭气,防止误吸灵火遭难,同时落下飞剑,踏上地面。
刚一落地,佩剑“长摺”就开始嗡鸣,如同遇上了猫的耗子,战栗不已。
“好了,我们一会就走。”季阳安慰道,让它的嗡鸣稍缓。
没办法,烨崖山“剑名”一脉以收藏名剑起家,仓库中更是藏了一整架的宝剑名锋,平日里没有人来,它们就会以剑气争斗。
长摺就是季阳从这里带走的。
当时师傅准许他来此挑选佩剑,并特意告诫量力而行,然而他一进入仓库,就看到诸多神兵利器在欺负一把脆弱的飞剑。
季阳看那剑可怜,一时没忍心,就挑选了它,将长摺带离苦海。
当时修道颓势还没出现的大师兄季阳,带出来这么一把最弱的剑,着实让山上诸人大跌眼睛,纷纷遗憾不已。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长摺还是没有变化,一回到这里就发抖,只能说剑随人性。
茅草屋一共有四间,分别名为天、地、甲、乙,其中天地二库藏着名剑,甲乙二库则藏着珍宝。
四座茅草屋围着一片湖,湖水不知道有多深,老狐狸说这里与半山腰的池水相通,被季阳好一通嘲笑,并鬼扯了一堆“压强”原理,让它叹为观止。
此番断锋真人让季阳来甲字库,是要动用脉中的珍藏,每一件都是天下少有的宝贝。
打开不知什么材质的木门,似乎有道法闪动了一下,随即消逝。
祖师自然不可能真的不设任何禁制,不过这些术法也都比较普通,只是检测一下开门的是不是本宗弟子,另外顺便格挡山上的灵气。
库中的漆木箱子共有八个,价值大都差不多,断锋道人只要求拿三个出去,却没有点明,想来也是随意三个即可。
想想就能明白,每一件宝物都是心头肉一般,道人怎么舍得送出去,干脆就让弟子连箱子搬回去,坚决不开盖,这样少了哪件自己也不清楚,还能舒坦一些。
师傅对自己不设防,老狐狸还和他关系极好,季阳很早就摸清楚了这些宝物的根脚,此时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
“老头子你别心疼,是你让我来的,就别怪我挑最贵的选。”季阳一边嘟囔着,一边找准了三个箱子。
千年灵芝一束、神行遁走符一枚、《天还子闻道卷》一本,都是道脉压箱底的宝物,此时被内鬼季阳乐呵呵的搬了出来。
“这些东西当然得挑好的,毕竟是给师妹的嫁妆...”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这一茬,他心情再度昏暗下去,默默无言。
季阳突然泄了浑身力气,惆怅的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仰头看向不知何年搭建的茅草屋顶。
屋顶很普通,但能抵御几百年风雨不变,那些稻草怕也是宝物。
只是再如何的宝物,都和季阳没有关系了,说不好师傅过一阵再收一个关门弟子,烨崖山的传人也将不是他。
“师妹那么不情愿,师傅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呢?”
季阳越想越难受,可师傅在山上一言九鼎,他老人家说的话,还从来没有人敢反驳。
如果自己修为足够,能反抗师傅...
不,只要超过萧炳然,他就能直接阻止这桩安排,没人会有意见。
“砰!”
忽然茅草屋的门被人暴躁的推开,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影出现,一进来就迫不及待的奔着几个箱子翻找,甚至没有注意到屋里有人。
黑衣人看样子不像烨崖山的人,但他却安然无恙的走到了这里,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似乎一路上看守领地的白狐都放行了他。
季阳愣愣的看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是烨崖山的大师兄,此时应该当机立断的出手,抓住这个毛贼。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拔剑,就看到另外一道黑衣人影,立刻收手,警惕的缩回阴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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