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褐月,风起拂惊叶。
季阳从迷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体像一个千疮百孔的烂苹果。
过去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自己被师尊击中。
重伤垂死之际,跌落烁观峰天心湖。
此后的事情,便在巨大的惊骇和痛楚中,显得不甚重要了。
季阳现在唯一好奇的,就是自己为何还活着。
“高灵老贼,你也有今日!”
突然一声利喝从耳边传来,声音伴随着拳脚,重重的落在残破的身体上。
拳脚很重,丝毫不留情面。
“疼!”季阳难以自抑的喊叫出声,感觉全身上下都是撕裂的伤口,脑袋上还重重的踩着一只脚,不时的拧动。
与疼痛同时到来的,还有一股致命的饥饿感。
饥饿感在他的灵魂上攀爬,让魂魄悚然一惊。
“疼疼疼...这里是哪里,我不是被杀了吗?难道我又穿越了?”疼痛之余,季阳震撼的想到。
或许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头上的大脚忽然拿开,脚的主人低下头细看,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他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嘴角带着一点讨喜的皱纹,仿佛一直在假笑。
男子手中提着一把火红色的长剑,剑锋修长,与身上的白袍交相辉映,像是一簇穿插错落的枫叶。
这张脸很是面熟,季阳一瞬间就认出他的身份。
正是神若山嫡传弟子——萧炳然。
炳然白日,霰雪自消。
名剑阁的第一天才,踩着季阳成名的天骄。
只是身为名剑阁弟子的他,怎么敢如此辱慢自家首席?
季阳越发想不明白,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全身松软,动惮不得。
四周竟然是一片陌生的林地,周围站着一圈白袍人,谨慎的围成一圈。
情况不对。
季阳全力凝起一点气劲,试图起身逃开。
“高灵老贼还没死!列位莫慌,容萧某试他一剑!”然而萧炳然目中精芒一闪,昂起头向周围的同伴大声说道。
“高灵?”
季阳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挪身就地一滚。
“砰砰砰!”
对方二话不说将剑举起,鲜红的气劲宛如血管一般在锋刃上膨胀开,风压磅礴而至,径直砸碎了他的胸口。
“轰隆!轰隆!”
衰朽的身体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击飞了出去,如同一块破沙袋,重重的蹭过地面,撞到一颗古木才停下。
疼!
疼得要死。
这具身体很显然不是他曾经的道躯,残破虚弱,垂垂老朽!
这幅样子别说抗几次攻击,就是把他丢在这里不管,恐怕也活不了多久!
“老贼不过如此!”
然而萧炳然丝毫不给他机会,冲击刚一停下,便飞身跟了上来,剑光如璀璨的流火,呼啸而至。
他挥剑的畅快淋漓,季阳却心中骇惧,发觉对方已经再度破境,达到了四重道境。
不愧是天骄!
此刻一剑落下,季阳绝无幸免之理!
“死...”
季阳想要挣扎,然而此刻体内灵力半点不存,手中也没有剑,只能化掌为锋,反身撞了上去。
经过烁观峰顶的一番生死,他猛然惊觉一个道理:
若有人要取我性命,老子就是拼死,也要挣个鱼死网破!
再无束手就擒一说!
况且他如今被饥饿感驱使,几乎丧失了一切神志,不顾一切的向火剑撞了过去。
掌刃与火剑交触,萧炳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长剑毫不犹豫的斩下,便要收走魔头的性命,这记首功,说不定够他挤走那个废物,成为新的宗门首席!
周围的白衣人,知道他立功心切,都没有上前争抢的打算,只是安静的在一旁压阵。
衰朽了这么多年的魔尊高灵,恐怕修为已经百不存一,凭萧师兄的实力,杀他何须帮手。
一时间,包括季阳自己,都认为他已经必死,必成剑下怨鬼。
“嗤...噔!”
然而剑火雨落,季阳的手掌却没有如预想般裂开,反而与火剑交错在一起,发出金铁相触的瘆人响动。
一柄熟悉的剑尖在掌心冒出。
众人还未回过神,剑尖便透过指缝,抵在萧炳然剑上。
金铁的触碰更加激烈,萧炳然这才发觉不对。
那柄火红的长剑“思缘”,名剑阁三代祖师留下的佩剑,竟然被手掌切开一个破口。
不是切开!
破口是被吞噬掉的,那一小截剑刃,连带着剑魄、剑魂,统统消失在了感知中!
而季阳掌中冒出的剑尖,却怎么看都有些不对,颇像消失的剑刃。
“什么鬼?”
就在萧炳然陷入震惊、未及行动的时候,剑尖已经快速的吸掉了半截思缘剑,剑刃从中崩断,只剩半截留在萧炳然手中。
而与之相对的,一把苍白的长剑出现在季阳手中。
锋长三尺,刃宽两指,简单、锋利,剑尖斜指向下。
正是飞剑“长摺”,季阳崩解在化劫天君手中的佩剑。
离开名剑阁地界,这把剑变得生龙活虎,剑罡锋利而霸道,硬是吃掉了半截思缘,复原了自己。
“长摺...”
季阳低声喃喃,感觉这把剑突然有了灵性,紧紧地和自己系在一起。
剑的内部依旧是空的,没有剑魄寄居其中,整把剑却又似乎有了魂魄。
“原来我已经死了,如今的我,才是长摺剑魄。”
季阳恍然,只觉得饥饿感稍解。
长摺剑才是他真正的躯体,只有吃掉其他的剑,补全剑身,饥饿才会止歇。
“不对,长摺只是稳固住了我的灵魂,我还是使用着这具身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活着。”
但想到这具老朽的身体,他又推翻了之前的结论,如今的他还是人类,算不得剑魂。
只是他灵魂上恐怕出了很大的问题,若不是长摺剑护着,早就魂飞魄散,呜呼天地间。
搞清楚了自己的情况,对面前的险境却没有多少帮助。
萧炳然,以及他身后的十三名白袍弟子,仍旧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毫无修为的季阳。
就算有长摺剑在,他也绝不是这些人联手的对手。
还好他们被“吃剑”的神通惊住了,此时纷纷上前,聚在一起,谨慎的盯着季阳。
名剑阁弟子没了剑就是废物,若是这天下真的有吃剑道法,恐怕是完克这些剑修。
“嘶...”
细看这些人的相貌,季阳暗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本来以为这些人只是萧炳然的打杂小弟,仔细一看,却发现了不少熟悉面孔。
“神若山萧炳然,清明山司希西,估络山司徒言,”
“再加上我,名剑阁四大嫡传全在这里了?”
季阳心里暗暗发苦,这三人联手,在剑道上将再无缺陷,完美无瑕。
名剑阁四脉,将剑道分为“剑道合鸣”四部分。
四个字分别对应剑术、剑道、剑心、剑名,组合到一起,就是完整的剑道。
剑名一脉所学最杂,只是擅长收藏名剑。
这三人手中都有名剑相佐,三人联手,还真就有四脉的道统。
“没关系,他们会的我全都会,只是没那么熟练罢了。”
“我这些年修为无法进步,可没少看各类杂书,到时候见招拆招,试试能不能把他们吓走!”
季阳计议已定,自信满满的站了起来,长摺剑如臂指使的举起,指向众名剑阁弟子。
“懵懂小贼,也敢招惹老夫?”
他现在身躯明显是一名老前辈,语气上张狂些最好。
对面众人闻言一惊,纷纷面面相觑。
随即他们像是得到了默契,同时转过头,十四个人举起剑,一窝蜂冲了上来。
“恁内娘,要不要脸了,这么多人一起上?”
季阳当即脸色一绿,没想到这些人怕成这样,什么面子都不要了,就是要群殴。
双拳难敌四手,他季阳就两只手一把剑,怎么和这二十八只手周旋?
要遭!
吃剑只是长摺残破状态下的濒死颤动,根本无法随意使用。
此时一众精英剑修迎面而来,季阳只能用衰老的身体,颤巍巍的举剑应对,怎么看都唯有一死。
“等等!”
在关键时刻,季阳终于想起了这具身体的身份,灵光一闪。
魔尊高灵,曾经煊赫一时的北地魔头,几年前惨遭背叛,逃窜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近些日,据说有神算子卜出了他的位置和寿限,北地九大仙宗联手,合力追杀魔尊。
没想到他一死一活,竟然占据了这位魔头的身体!
“你们想要天人道书吗?这天下可只有老夫知道,道书在哪!”
季阳装腔作势说完,心里无比的紧张。
这身份是好是坏,就看这句话的效果了。
“天人道书?”
果不其然,带头的萧炳然停下来,惊讶的看着季阳,心思电转。
“传说中天人赐下的天书,凡间修道路的起点,天人道书?!”
“当然。”季阳缓缓直起身,不紧不慢的说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那等天神意志的承载,记载了完整修道路的至宝,怎么可能真的在凡间?
只有三位嫡传紧皱着眉头,不安的对视几眼。
和其他弟子不同,他们是真的清楚,高灵拥有天人道书,在各大宗派高层中并不是秘密!
或者说若不是为了道书,区区一个将死的高灵,如何值得九大仙宗全力联手讨伐。
所有的努力,都只是为了争夺那一本,看一眼就可成仙的天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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