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玉柱峰后殿,香炉生紫烟。
昆吾掌门清权,正襟危坐。左右两侧各坐着四个人,身穿同样款式的深蓝色长袍,各个神采奕奕。正是昆吾剑派的其余八脉首座。
“掌门师兄,什么事儿啊这么急,把我们都给召来了?”说话的是斜月峰首座清衡,他坐在清权的左首第一位,一张四方国字脸,气度厚重,不怒自威。除了清权的玉柱峰一脉,八脉中便属他的斜月峰声势最盛,弟子最多。加上监管门派刑罚之事,故在门派中威望仅次于掌门清权。
清权便将紫薇印现世和北狄准备南侵的事讲给了众人。
“诸位师兄弟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清权问道。
清衡一拍大腿,朗声道:“那还用说,自然是该效仿当年师父和师伯们,北上迎击外敌了!”
此言一出,只见其余七脉首座,有的默不作声,有的暗自点头。掌门清权略微沉吟,转过头朝右首第一位,雁来峰首座苍岚问道:“苍岚师兄,你觉得呢?”
苍岚的师父是老剑圣怀义的同辈师兄,在诸脉首座之中,年纪最长,入门也最早。他听见清权的问话,缓缓睁开眼,答道:“掌门啊,当年师叔伯们出手,是为了拯救王室,可如今已经不再是百年前的景云王朝了,王权衰落,天下诸侯四分五裂,互相攻伐不断。如果今日北狄侵犯长武我们管了,那明日南楚北上,我们帮不帮?后天徐夷西进,我们去不去呢?所以,此事还请掌门三思。”
清衡明显不满苍岚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立即反驳道:“哼,苍岚师兄未免也太小气了,我们作为天下第一剑宗,正道支柱,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外族入侵放任不管呢?若师叔伯们还在的话,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苍岚冷笑一声:“呵,既然清衡师弟这么说,那也不必询问我的意见了,掌门直接下令,我雁来一脉,自当任凭调遣。”
多年来昆吾九脉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五个手指头尚且不一边齐,各脉之间自然也要分个远近亲疏。清权、清衡、清摇三人,以及小一辈的白马峰首座一凡,皆出自老剑圣怀义一系。而其余五脉中,除了雁来峰首座苍岚辈分与清权等人相同以外,云容峰太洪、烟霞峰古仁、灵均峰常礼、轻舟峰真月,这四位首座均是清权等人的师侄辈。所以昆吾九脉之中,清权等三人,就几乎掌握了所有话语权。
清衡和苍岚的抵牾,让场面有些尴尬,一直没说话的翠竹峰首座清摇柔声道:“苍岚师兄不要生气,清衡师兄性子一向耿直,咱们师兄弟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可千万别伤了和气。”清摇是九脉中唯一的一位女首座,平日里诸脉之间有何嫌隙,清权都会派她去居中调解。各脉也大都会给这位温柔的女师叔面子。
清摇稍微缓和了气氛,掌门清权接着道:“好了,苍岚师兄说得不无道理,天下诸侯都有各自的气运,我们既然是江湖人,就不操心庙堂事。可这紫薇印现世,却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了,三十六奇技是黄帝时便留传下来的,决计不能流落至外族之手。”
掌门人既已经表明了态度,其余首座纷纷点头称是,苍岚也不得不表态道:“掌门言之有理,这卅六奇技终归是我们自己的。”
正当九人准备商议具体细节时,整个昆吾山脉开始颤动,天空中出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一道炽烈白光直冲云霄,耀眼夺目,光芒照亮了整个苍穹。天地间迸发出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机,昆吾山脉的飞禽走兽,泥土河流,花草树木,仿佛一切大自然都被股气机所牵引。昆吾派的弟子们停下了手上的事务,纷纷注视着那道绚丽白光。
后殿清权等九人一齐迈出了大殿,他们只见那道白光久久不散,似乎可与日月争辉,但最让他们讶异的是这白光四周伴随着无穷无尽的剑意。
这九位首座无一不是精修于剑道的大宗师,随便挑出来一个都可以开宗立派,称霸一方。尤其是清权、苍岚、清衡、清摇四人,稳居武评天字榜多年。但现在这股可以笼罩天地的剑意,就算是他们九人联手,也是无法散发出来的。
九人面面相觑,清权慨叹一声:“难道是师父……”
……
……
玉柱峰的后山,有一处僻静幽谷。门派中待得久的都知道,那里便是当今剑道第一人闭关的地方。门派里自清权以下,都禁止来此地,就是怕打扰到老剑圣清修。
不知是天地所授,还是因为老剑圣闭关修炼的气运所致,自老剑圣闭关之后,谷口处生长了许多珍贵的灵草仙药。掌门清权虽然允许在谷外采药,不过规定只许日暮时分,派一人去采。
一名稚童背着竹筐,朝着后山幽谷一路小跑,汗水顺着他肉嘟嘟的小脸流下。他看了眼日头,现在夕阳西下,离规定的采药截止时间,还剩不到半个时辰,他很后悔刚才驻足观看天空的奇景,这下耽误了采药,回去肯定要挨罚了。
稚童急急忙忙,终于赶到了采药的谷口。他刚刚平复了些许急促的呼吸,却发现平日里只有草药树木的谷外,此时多了一位老人和一只白鹿。
老人正神情悠然的看着自己,他身材雄伟的像一座山岳。满头白发自然散落下来,一尺多长的须髯飘在胸前,模样沉稳英伟,凛凛有威。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无形气韵。
稚童从没在这儿看见过其他人,便好奇问道:“阿翁,您在这儿干啥呢呀?师兄们说,这里不许人随便过来的。”
那老人笑了笑,嗓音极为浑厚:“是吗?那你来这儿干什么呀?”
“师兄们让我来采药,我采了药就走。”
老人看这稚童天真可爱,不禁心生欢喜,“这样啊,阿翁就是一个人闷得太久,出来透透气。”
稚童“哦”了一声,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那只白鹿身上,白鹿正在低着头吃草,它体态宁静祥和,身上没有一丝杂色,只有那双眼睛漆黑明亮,就像在白绢上滴了两滴墨点。
白鹿似乎通晓灵性,见稚童在看自己,就朝他慢慢走了过去。稚童也本能的靠近白鹿。很快这一鹿一童近在咫尺,稚童伸出小胖手,轻轻抚了一下白鹿的额头,就在稚童手指触摸到白鹿的一瞬间,顿时觉得浑身舒畅,刚才赶路时的劳累也立即消散于无形。
“它长得真好看呀。”
“想不想骑骑看?”
“昂!想!”稚童重重点头。
老人便将稚童抱起,轻轻放在鹿背上,“走,跟阿翁出去溜达溜达。”
稚童骑在白鹿上,伏下身子,东瞅瞅,西看看,不假思索道:“好呀好呀。”
老人怕他坐不稳,用宽厚的手掌牵起了稚童的小胖手,“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呀?”
稚童眨了眨清澈的眼睛,“我叫秋河,秋天的秋,河水的河。”
“白云蒙蒙迷少室,明月耿耿照秋河。这名字起的倒是不错。那你师父是谁啊?”
稚童答道:“我才入门不久,年纪太小,还没有拜师咧,平时都是师兄们教导我背一些练气的口诀,还有做一些采药,挑水的杂务。”
老人笑着点了点头。
走着走着,稚童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脸担忧道:“糟了!阿翁,我的药还没有采,师兄们说如果完不成任务,清衡师祖就会来惩罚我的。”
“清衡?呵呵,不碍事,到时候我跟他说一声,不让他责罚你就是了。”
“阿翁,您认识我们的清衡师祖啊?”
“认识,而且很熟。”
“哇,阿翁真厉害!”便不再担心,继续和白鹿玩了起来。
夕阳余晖下,一老一小,携手出谷。
数日后,江湖传闻,闭关一甲子有余的老剑圣,出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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