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之初,一行十多骑往汶阳而来。
孟秋白骑在马上,一边赶路一边观察着道路两旁的田地。
如今正好是春耕时分,大批大批孔家的佃户早早的被赶到了田上躬耕陇做。
虽然已是暮春之初,但鲁地的气温尚未完全转暖,早上还有些许白霜挂在田间林地之中。
略一哈气,还能依稀可见丝丝缕缕的白气从口鼻间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或许是第一世见识过了太多早间劳作的场景,孟秋白心中倒是颇有感触。
那一世他到了七八岁后也是随着王大牛夫妇早早起床出门,然后在田里一干就是一整天。
除了中午能够坐在田间地头休息一会儿,吃点干粮之外,大多数时间都是弯着腰在田里干活。
如今想来,那样的生活虽然辛苦,但对于孟秋白这个从小失孤的人而言,倒也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把拉住缰绳,从马上下来,走到路边和一位正在歇息的老者攀谈了起来。
“老人家,你们这往年的收成如何啊?”
老人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见旁边有人问着什么。
转过头去上下一打量,他就确定,对方要么是州府里面的贵公子,要么就是哪里来的官。
这种扮相,他活了六十年见识的可多了。
尤其是在这汶阳地界,三十年间来来往往的大官可不在少数。
因而今天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后生,老人咽了咽唾沫,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惹对方生气被打死在这田边。
孟秋白倒是看出了老人的犹豫,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子递了过去:“老人家,别害怕,这一两银子略作润喉之物。”
老人见状,这才放下了心中的担心,磕磕绊绊的说了起来。
“这位大人,我等小民本就是靠主家吃饭,说不上好坏。不过若说这田地收成,好的年景一亩地大概能有个一石多,坏的年景只怕也就半石左右。”
说完,抽了眼对方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将手中的银锞子咬了一下,方才擦干净放到怀里。
孟秋白仔细对比着两个世界之间粮食的差距,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声“民生多艰”。
似孔家如此好的田一年也就一石多粮食,那其他地方的百姓呢?
只怕一年难以过活。
而这,不单单是因为生产力没有发展,而是统治者根本没有将自己的重心真正放到过百姓身上。
农事起伏,在封建社会几乎成为维系国家命脉的生命线,但古往今来,没有几个皇帝会真正在意这些人的死活。
因为他们是黔首,是百姓。
文彦博喊出“天子与士大夫争天下”非但不是宋家的独有,而是这几千年来一直未曾变过的剥削。
想到这里,孟秋白不禁有些沉默。
对着老者躬身行了一礼后,重新上马离开了这里。
“三爷爷,那是什么人啊?”
等到孟秋白离去,老人旁边突然窜出几名瘦弱的青年,带着几分好奇和贪婪看着远去的十几人。
老人望着远去的孟秋白,并未回答身边孙子辈的问题。
但他在心中有了一个回答:“那是一个好官,赌上我老头子六十岁的眼光,那就是一个好官。”
……
汶阳城,早就接到州府行文的县令孔新安早早的就等候在城门口。
事实上,他并不想来,毕竟要来的那位可是在南方杀了个人头滚滚的主。
他一个文弱书生,怎么敢直接面对那样的凶人。
尤其是站在城门口等了一上午,孔新安更是在心里腹诽:“好好一个文人,不好好做官,非得跟独夫泥腿子混在一起,真是丢人。”
作为孔家的嫡系血脉,孔新安心中是瞧不上这些所谓的后进文人的。
在他看来,天下间文人就得像他们孔家这样,学经也得照着孔家人的样子来做。
可惜,先皇是武夫出生,当今的皇上也是马上的皇帝,一个个的都听不进去他们孔家人的谏言。
倒是建文皇帝听进去了孔家人的话,可惜短短几年,就自焚于宫室之中,从此没有了下文。
有时候孔新安就在想,如果建文皇帝还在,他们孔家是不是就是这大明第一的世家了。
想着想着,孔新安就越发感觉现在这大明真真是步入膏肓了。
“大人,大人。”
孔新安正在心中批判这个礼崩乐坏的大明,就听见一旁的师爷正在唤他。
带着几分怒气和不耐烦侧过头低吼道:“怎么了,没看见本官正在这里等待州府来的大人物吗?”
师爷惶恐的低下头不敢应声。
低吼完,孔新安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几分不耐烦问道:“发生何事了?”
“大人,那位孟大学士已经到府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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