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长阶 第七章：大难不死

向衍缓缓睁开眼睛，头顶上是木制的房梁，上面还挂着蛛网。他歪头看看左右，是高大的神像，破旧的门柱，还有堆在墙角的茅草。

这里，应该是座破庙。

“你醒啦。先别动，伤口会裂开。”屋外走进来一个女孩儿，端着磨碎的草药，示意他别动。

女孩儿眉清目秀，脸上挂着一个小巧的琼鼻和一双灵动的美目，一头乌黑的长发被一只簪子束于脑后，穿着却极为朴素，像是一个乖巧的邻家女孩儿。

向衍想坐起来，但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感就像针扎一样让他疼的无法动弹，他的伤口又裂开了，只好作罢。他现在就像散了架的木偶，只能躺在这里仰望头顶。头是他唯一能动的地方。

“你现在身上的伤太重，要在这里静养。”女孩儿过来正好他挪动的位置，尽量让他舒服些。

“请问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发生了什么？”向衍头脑有些懵，有些记不得先前发生的事了，就觉得眼前一黑，睁开眼就来到了这里。

女孩儿把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再包扎好，不紧不慢的说：“这里是一座地藏殿，我们附近找到的。我跟师父经过你所在的村子，你当时还有一口气，就把你带到这里养伤来了。”

“那村子里的其他人，就我自己在这里吗？”向衍问。

女孩摇摇头，叹口气：“都死了，只活着你一个，我们去的时候整个村子都烧成灰了。所幸你在院子里，没被火烧到。”

向衍有些悲伤，没想到昨晚的事都是真的，他一时悲上心头，但眼泪却挤不出来。

“是谁干的？你们知道吗？拜托您告诉我。”

女孩还是摇摇头：“我们去的时候就只剩废墟了，没见到什么人，不过”她从腰间抽出一张令牌递给他“这是在那里捡到的，应该跟这个有关。”

向衍费力的伸出手接过，令牌上刻着一个“虎”字。

他紧紧攥着这令牌，心中怒火中烧。

这群恶人，我誓与你们不共戴天！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们！

“这令牌来自哪里？我从没见过这种东西，昨晚我听到杀人的那伙人说是为了一块玉，叫什么阴珏？你们听说过这东西的吗？哪怕只是一点线索也好。”。

女孩上前扶着他躺下，说：“我也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你只会做傻事。你还是先养好伤吧，你现在太弱小，去找人家只能是去送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别跟个愣头青一样。”

向衍只能叹气，的确，现在的自己太弱了，现在即便能找到人家，也如同蚍蜉撼树一样，只是白白送命。

“不过真是谢谢你，救了我这条性命，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女孩儿说：“我跟师父云游四方，也救过不少人，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还没问过恩人的姓名，姑娘怎么称呼？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女孩认真想了想：“我在门里排行老七，师父总叫我小七，看你年纪也不大，你就叫我七姐吧。报答什么的就谈不上了，我跟师父云游四方，也救过不少人，举手之劳而已。你现在这样子，养好伤最重要。若真想报答，日后日行一善便是。”

“谢谢您，姑娘真是菩萨心肠。”向衍心怀感激，要不是他们路过救下他，怕是自己没有葬身火海，这么重的伤也死于荒野了。

“哦对了，”小七想起了什么，他拿出一枚玉翎递给他“这是当时在你身边捡到的，应当是件宝物，上面有真炁流转，应该就是它保护你没被大火吞噬。”

这是凤凰翎，是谭平送给他的东西，没想到真的是件宝贝，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还有一件东西，我在屋子里捡到的，不过上了禁制，想来应该是件法器。”小七试着戴在手上，看样子她应该挺喜欢这东西。

他险些忘记了这东西，一直放在床头，是跟他一起来的那枚金属戒指。经过大火的洗礼，他反而更显光泽了。

“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东西，七姐喜欢，就送与你吧，也算是我的一点谢意。”

“不不不，师父教导我不能随便收授病人的礼物，既然是你爷爷送你的，想必对你有用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爷爷给他的玉不是寻常物件遭人抢夺，想必这戒指也是如此，里面有大秘密。他日后报仇回家想必还要用上这东西。

再取回阳珏，或许可以多少了解些这事件背后的秘密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从中获取信息，他没有法力，只能干着急，他现在虽然伤患在身，却急不可待。

“师父，你回来啦！”

小七出门去迎，门外进来一个老头，须发花白，仙风道骨。手中拿着一堆草药，他看到了床上醒了的向衍。

“他醒了啊，小七，这是我从附近找到的百灵草，你快些熬了给他喝，对伤的愈合有好处。”

小七拿着草药出去了，老头见他也醒了，过来坐在他身旁，接过手把脉。

“嗯，脉相平稳了许多，气息也平稳了。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当是他师徒二人救了自己，向衍想起身行个礼，以示感激，但他只能抬起手，身上的骨头不听使唤。

“也没什么好回报的，老先生当受我一拜！只是我现在动弹不得。大恩大德铭记在心，日后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老人摆摆手：“罢了罢了，我治病救人，可不是寻求什么回报，医者仁心而已。你能康复就好。”

老人看看徒弟走出去了，偷偷从怀里拿出个小绿瓶，倒出一枚丹药，塞进向衍嘴里：“趁我徒弟不在，快吃下去，对你的病有好处。这是大补的灵药，平时她都舍不得，让她看见了又得说我！”

丹药入口即化，还没等向衍吞咽，药就顺着嗓子进到了肚子里。一股温热的力量传遍四肢百骸，向衍觉得整个身体都在生长，伤口再愈合。将死的身躯充满了勃勃生机。

“谢谢。我真的....”向衍激动地留下了热泪。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这个世界，让他感受了冰冷又感受了温暖，家人被残忍杀害，自己被打至将死，有这样的好的人，愿意伸出援手救他，还给他灵药，他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别哭嘛，大丈夫哪能轻易落泪，我那徒弟女儿身都比你来的坚强。”

“我不是想哭，是我感动，我历经了丧亲之痛，又为先生相救。人生当是大悲大喜。”

老人又说：“哎，这世道多变，世人处境艰难。我沿途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死去的更是不计其数。都是好东西造的孽。人为利益驱动争相残杀，我这一个糟老头子是救不过来的，但我还是愿意尽我所能的去做，能救一个是一个，多一个人活着，这世间就少一个孤魂野鬼。医者能医人，难医世。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世间的道理，好好活下去。家人不在了，我也无能为力，只能节哀顺变，可你自己也不在了，就什么希望也没了。”

向衍怔怔，说的确实是那个道理，活着才有希望，可仇恨，他也难以忘记。他拿出小七给他的令牌问老人：“先生，您见多识广，您可认得这令牌的主人？”

老人：“我说半天白说了，还是进不了你脑子，你别去寻仇，那样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我知道，我现在还太弱，但我能改变，我要学本事变强，强大到足够复仇的时候再去。只是我现在想要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家人，为什么要抢我东西。不报此仇，我誓难为人。”向衍目光炯炯，那坚定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与愤怒。

老人见拗不过他，只好摆摆手：“罢了罢了，看你这样子不告诉你你也寝食难安。刚才小七不跟你说，就是怕你做傻事。这令牌，当是黑虎帮的物件，他是方圆几百里外的一座山城寨。寨子里多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们靠抢夺百姓为生，时常作恶，为世人诟病。他们里面也多有化境高手，你切莫草率寻仇，在你羽翼丰满之前，只是寻死。连朝廷都头疼的势力，不是你一个人所能轻易撼动的。”

“多谢您的好言劝告，我不是那种鲁莽草率之人，不会以为一时的怒火而自寻死路。日后我定会勤加磨炼，待我有些本事之后再去寻他。”

“你能明白就好，世人多为爱恨情仇所困，冤冤相报又能何时了呢？”

这时小七端着熬好的草药进来，扶着向衍喝药，只喝了一口，他就吐了出来。

“额，太苦了！”

小七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良药苦口，你这怎么能好？还是身体重要。师父找来这些草药不容易，快喝下去，不许吐了！”

向衍苦着脸说：“是，七姐。”

又咕嘟咕嘟两大口，惹得他胃里翻涌，但还是咽了下去。

他摆着一张便秘脸：“七姐，你是刑部尚书吗？”

小七疑惑的问：“什么是刑部尚书？”

一旁老头抚掌大笑：“小七，这小子是在说你熬的药难喝，像是刑部伺候犯人的刑罚。”

小七拧着他的耳朵，生气道：“好啊，你还敢说我熬的不好喝，下回的药我给你加点调料！”

向衍疼的直求饶：“错了七姐，错了，下回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回？”

才一天的时间，几个人就熟络了，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样。或许，这就是乱世之中的闪着明光的人之间相互的吸引。

三个人说说笑笑，也忘记了向衍的病痛。刚才还是不能动弹的人，这一会儿就能跟人说笑了。想来，是那灵药的缘故，当真是神奇。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过了三天。向衍的伤也愈合的差不多了，已经能下地了。师徒二人还有路要赶，也打算就此别过。

临行前，小七给他穿好衣服。原本向衍想将戒指送与小七，但想想，爷爷的东西太过蹊跷，会招来杀身之祸，给她只会让她变得危险，也就作罢。身上也没什么可给的东西。为表感谢之心，他将妹妹送与他的手环给了小七，幸好在大火中它没被烧掉。小七也不嫌弃，接受了这份谢意，顺势戴在了手上。

到了门口送别，老人还是不太放心。

老人想了想对他说：“你现在孤身一人，也无处安身，更何谈学本事。恰好我与云霞宗的宗主也有些渊源，你且先去他那里安身，寻求造化吧。”

说着，老人拿出一块残破了的飞刀交于他，叮嘱道：“到时你若进不的门内，且将此物交于掌门，他自会知晓来意。”

“多谢先生，只是说来尴尬，相处几日，竟还不知道您的名讳。”

老人笑笑说：“老头子名号就谈不上了，四海为家的旅人。名字倒是有一个，姓钱名玄明，没什么人知道。”

“那钱老先生，七姐，保重。”

“你也保重。”

说完两人就起身走了，小七朝他挥挥手，隔着浓雾，渐渐的看不见了人影。

以后还会再遇到他们吗？待到自己也有所成就时，再报答今日的恩情吧。希望他们俩能一直平安。

雾的那头，师徒二人。

“师父，你是不是把鲛珠泪给他用了？别瞒着我！我都知道，我们只有三颗，那明明是您保命用的！您怎么轻易就给了人。”小七埋怨道。

“哎呦，我的乖徒弟，这你也知道了。没有比你眼尖的，可他伤那么重了，不给他吃我怕他会死，我们是救死扶伤的医者，要有医者的仁心。”

“他哪会死？还记得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吗？他全身的筋脉都断了，内脏也四分五裂，可他还是活了下来。”

钱玄明淡淡道：“那是凤凰翎的作用，若没有凤凰翎，他已经死了”

“凤凰翎？莫非是...”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凤凰翎，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他手上，但这孩子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的眼神不会骗人。虽说他是凡人之躯，但就算是凤凰翎和鲛珠泪也不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痊愈这么重的伤，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在维持着他的命。想必是他跟那个人有过一段渊源才会得到这东西。”

小七踢踢脚边的石头说：“切，早知道他要送我的时候我就收下了，没想到是这么好的东西。我看他也不像什么世家的公子啊什么的，身体却这么特殊。想必跟那人有联系也不会遭此横祸吧，应该是有别的缘由。”

钱玄明道：“别想那么多啦，凤凰翎在你我手里就好吗？反而遭人惦记。我们本就不问世事了，自在从心。今天救了一个人就行了一桩善事，就算是其他人，我也会救。你问问你自己，面对一个将死之人，你会弃之不顾吗？”

小七撇撇嘴，被堵得说不出话。

“这几天的相处想必你也发现了，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这世道磨人。哎，赶路吧。”

小七回头望着雾气的那一头，早已看不见了人影。

“以后还会再见吗？”她自言自语道。

或许多年以后，他们真的会再见，只是不知道光景会变换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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