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幽冥 第三章 缘生执念

此刻，窗外火红色的晚霞逐渐隐没于西方天际，随之，整个天色也变得暗淡下来。

寝室内光线不足，自然无法继续猎杀丧尸，而现在也无电源可用，他们三人吃完晚饭，只得擦擦洗洗，回各自被窝里呆着了。

晚饭之前，他们三人经过初步的沟通，彼此有了一些了解，形成了一些共识，或者说是默契。

这一点很重要，尤其是对于季玉来说，至少他可以吃一份由曾小寒给他亲手准备的冷水泡干面以及方兴然亲自给给他清理后脑勺上的伤口。

曾小寒和方兴然两人刚躺在床上没多久，就有两道均匀的呼吸声传入他的耳朵中，季玉知道这是两人太过疲惫的缘故。

不光是肉体上的，还包括精神上的，这两人已经承受得太多了，但是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末世降临，面对无数同类的尸骨，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面对没有明天的未来……那种无尽的孤独感，压迫下的焦躁感，看不到出路的绝望感会让任何一个幸存者崩溃！

“睡吧，睡吧……安心的睡吧，梦里会有亲人来相会，梦里会有家人来安慰……”

季玉轻轻地哼着这个小调，以祝愿上铺的两人今夜能有一个温馨的好梦。

这个小调是他一位师兄唱给他听的。

据说是一位母亲被鬼母魔尸咬伤后，在即将尸化时，最后哄孩子睡觉时哼出的。

如今，那孩子被那个师兄收为了大弟子，而那孩子的母亲在尸化后，应那位母亲的要求，剖开了她的脑袋，取出了她的魂晶，挂在了那孩子的脖子上，藉此，牵挂母子亲情。

小调虽然简单，但却是唱者对听者的衷心祝愿。

季玉这个时候哼唱，也是因为他希望曾小寒和方兴然能够平平安安的，毕竟他们是这一世最后两个曾经照顾过他的人，无论是否出于同情亦或是随意而为。

小调简单，本就是为孩子催眠所唱。季玉随心重复地唱着，很忙地，不知不觉间，自已被自已给催了，悄然进入到了梦乡。

梦中。

白茫茫的雾气，被游荡的风卷得如同沸腾了一般，上下涌动，左右徘徊，将前去的路层层地围住了。

季玉如同失了魂魄一般，游走在迷雾中，似是有人在呼唤，似是有人在等待……

眼前的画面，随云雾聚而现，又随云雾散而消，种种记忆在眼前不停地交错闪现。

年少时，他跟随收养他的老乞丐在酒肆门前讨饭，在街头与野狗抢半个包子、在乡绅脚下捡铜钱……种种不堪的记忆一一重现眼前。

他曾羡慕过结伴交游的人们，感怀过野狗也会拼命保护幼崽，也幻想过乡绅家的少爷小姐的生活……

入了仙门后，他在仙门洒扫山路、入讲法堂参法悟道、与师兄弟切磋术法……没有了生存的压迫，他很快融入到了仙门的生活，将过往的不堪回忆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接着，画面突然一转，换成了这一世。

对于他的降生，季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怀抱着期待的心情。

至少在过周岁之前，每个人见到他，都是带着宠你的笑容，尤其是他的父母，对他更是照顾得体贴入微，什么事情都要亲手去做，比如喂奶，洗澡，换尿布……

然而，周岁之后，他的痴傻症状越来越明显，作为医药传世的家族，自然很快就察觉出了异常。

他，作为这个传世数百年的家族的长子嫡孙，本该是家族中备受宠爱孩子，但也因这重身份，家族是容不得先天残缺、医治不好的孩子，否则，如果消息传出去，那么他们季家就会成为医药界的笑话，名誉扫地。

因而，他的出生被季家视作了不详，是难以启齿的污点，众位亲戚对他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晦气。

这个世界上，在知道他是先天痴傻的情况下，唯一仍在不离不弃照顾他的人，就是他的母亲孟青青。

母亲孟氏，为了治好他的先天痴傻之症，孤身一身，带着他，走访国内各大医院，然而他的痴傻是先天性的，最终的结果都是无药可以的。

然而，尽管求医的结果不如人意，但母亲孟氏仍就没有死心，她为自己的傻儿子选了另一条路——开发智商计划。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孟氏一边带着他锻炼身体，一边利用各种教学方法教他读书认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脑子里记忆了大量的文字内容。

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季家又兴起了新的波澜——父亲季成文带了一个新的女人回家。

在这个一夫一妻的世界里，丈夫的背叛，对一个女人来说，那简直就是不能容忍的。

不过，为了照顾他这个傻儿子，母亲孟氏依旧强忍着屈辱，因为季家有着她给不了的生活环境，也只有季家才能让他的傻儿子衣食无忧地活下去。

然而，这事儿没过多久，季成文又带回了一个比他稍小些的男童，而且还向季家所有人宣布这才是他的长子。

季家有了真正的传人，让季家那两个老人，也就是季玉的祖父母简直是喜出望外，视之如珍如宝，并将这个孩子留在了季家，由他们亲自抚养。

那副儿孙绕膝、满堂欢笑、安享天伦的画面，被母亲孟氏看在眼里，那简直无异于拿着匕首，一刀刀地刺入、搅碎那颗坚强的心脏。

如此，日复一日的煎熬，让憎恨、仇怨，愤怒等各种负面的情绪一点点地积累，母亲孟氏也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地发生着改变，变得无理取闹，变得歇斯底里。

撕毁婴幼儿读物、打砸家居摆件、殴打谩骂他这个傻儿子、与季成文争吵扭打……种种恶劣的行为，终于惹怒了季家的两个老人，然后一封离婚协议书就被送到了孟青青的面前。

接到离婚协议书，孟青青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些可怕。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一整夜，然后次日清晨，她就抱着她的傻儿子来到了南陵大桥上。

南陵大桥，是全国排名前十的桥梁，长约一千五百米，高约四十二米，横跨大江而建。

大桥下是浩淼烟波、深不可测的千里大江。

晨风吹过，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包装袋坠入江水之中，那袋子顷刻间便被水中暗流卷入江底，不知去了哪里。

江中栖息着不知名的水鸟，成群结队的，竟只徘徊于两岸追逐嬉戏，竟无一只敢入江心，可见这大江的凶险！

然而，他母亲孟氏却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紧紧抱着他的傻儿子出神地远眺东方天际——那里正有朝霞万道，冉冉照亮苍穹。

似是追忆，又似是在祈祷，母亲孟氏出了一会儿神后，便嘴角带笑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便毫无留恋地纵深跳入了下去。

此刻，季玉的双眼紧紧地闭着，眉头也紧锁，头不停地左右辗转，好似在梦中正经历什么可怕的事情。

“季大哥这是做噩梦吧？”

方兴然拿着干毛巾，一边给季玉擦着冷汗，一边问向旁边正在吃着花生米的曾小寒。

曾小寒随意抛出三个花生米，然后嘴巴利索地一一接住，然后再嘎叽嘎叽地嚼了起来，好不自在潇洒。

“这不明显的事儿吗？我说你，与其让他在梦中煎熬，还不如一瓢冷水给他泼醒了！”

“这不好吧！季大哥他昨天才恢复记忆……我担心他的脑子还不稳定，如果强行把季大哥弄醒，他会不会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方兴然皱着眉头，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季玉昨天突然变好的，若是再有个反复，他们就不得抛弃季玉各自求生了。

曾小寒气得呲牙，他早就看出方兴然有圣母白莲花的潜质。优柔寡断，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必须改！

想及此，他一把将方兴然提到了旁边。

没错，就是提！

曾小寒的手劲儿似乎非常大，提着一百三四十斤的重物丝毫不见吃力，反倒有一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小寒哥，你轻点儿！我知道你力气大，但我能穿的衣服就只剩这件了！”方兴然郁闷地说道。

“就你喜欢磨蹭！”曾小寒直接将湿毛巾扔到了季玉的脸上。

梦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他母亲最后投江的那一幕，让季玉陷入了自我否定和内疚的情绪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阴风猛地从南陵大桥上卷了上来，裹着他直直地朝着那幽暗的深渊坠入而去。

“不要！不要！不要啊！……”

季玉双手朝上，似乎是想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正当他觉得即将死亡的时候，然后猛地坐了身起来。

湿毛巾从脸部滑进了脖子里。

突如其来的寒气，让季玉不禁打了个哆嗦。本能地，他伸手一把抓住湿毛巾扔到一旁，然后又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

当目光落在曾小寒、方兴然身上时，季玉立刻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想起对面那两个人的身份。

见季玉一副木呆呆的堂子，曾小寒没好气地道：“还发什么呆啊？赶快起床了，现在都日上三竿了！”

说完，他撇了撇嘴，起身就去给他们三人准备早餐了。

“不好意思！昨天睡得太晚了。”季玉说着话，急忙起床穿戴，然后跑去卫生间洗漱了。

卫生间内。

季玉一边用沾湿的毛巾擦脸，一边想着梦中最后的那一幕。

他脑中的记忆虽然只有无声的画面，但通过口型，他也能解读出母系最后的话语——小玉，不要怪妈妈，妈妈很爱你！

两滴晶莹的泪，从眼角划落，浸润了他的嘴唇，击打在的心海。

三百年的清修，本以为他的心境已经臻至圆通自在之境，但这次的梦告诉他，他的心境出现了挂碍，而这份挂碍，应该应在前世今生对亲情的执念之上。

乌鸦反哺，羔羊跪乳。禽兽尚能知生养之恩，更何况是人呢？

今生季家对他有两年的生养之恩，也有孟氏对他无私的母爱。

尽管因为他的天生痴傻，此世的亲人对他百般厌弃，把他送进精神疗养院，让他自生自灭，但终归他还是依靠着季家的钱活了下来。

所以，有些事情，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必须去做，该了结的因果也必须亲自了结。

想到梦境中最后那个凄美的身影，季玉不禁暗自攥紧了双手，他发誓，他一定要找到季家的人，了结此身的因果，让母亲孟氏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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