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集 4

梁国城外，徐烈还未来得及备马出城乞父尸骨，北凉大军便已经兵临城下。

“报，北凉王赤狼师已围住梁国城池！”一个身中数箭的探子冲入徐烈同众大臣议事的帐中。

帐下群臣一听，立刻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表示应当如何如何，唯独徐烈看那探子血流不止的伤口，陷入沉思。

“徐将军，给朕备马！”徐烈声如洪钟，吓得帐下群臣鸦雀无声。

徐昭一听，心里不禁一紧。他再次看向徐烈，似乎在确切什么。

“徐昭，备马！”

“末将遵命！”

梁国外，敖武正手持方天戟摆阵叫嚣，正欲带兵破城杀入梁国时，城门却突然大开，两人两马缓缓走了出来，弄得赤狼师上下摸不着头脑。

“这是个啥？”敖武正琢磨着，定睛一看，不禁哈哈大笑。“老子还以为是哪路高手呢，原来是两个小屁孩！”

赤狼师众将一看，果真如此，不禁嘲笑起来：“这大梁莫非没了人，派两个小屁孩来挡我北凉雄兵？”

远处，徐昭手持梁国大旗，正御马一步一趋地跟着徐烈。徐烈虽九岁，却英姿挺拔，仪表堂堂，处变不惊。

徐烈身配梁国镇国神兵「洛神」剑，面对北凉的虎狼之师毫无惧色，高声道：“本宫乃梁王徐元之子，梁国太子徐烈，此番欲与北凉王议事乞求家父尸骨，还望将军引荐！”

“梁国太子徐烈？哈哈哈！”敖武舞着方天戟放肆大笑，“小子，北凉王岂是你一个小小太子便能见的？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徐烈一听，怒目圆睁，道：“北凉兵强马壮，而今欺我大梁国小兵弱，是为不义；今本宫欲乞家父尸骨还乡，尔等多番阻拦，是为不耻！”

“试问北凉皆不义不耻之徒否？”

徐烈此话一出，北凉军中竟鸦雀无声。有一骑兵听罢，怒不可遏，提枪便欲冲杀徐烈。

徐烈见状，奋力拔出「洛水」，提剑指着四面八方的北凉士兵，道：“我大梁而今已是强弩之末，无可谓得失。尔等欲战，便死战！”

说罢，徐烈将「洛神」横刀劈下，发出清悦脆响的铮铮剑鸣，竟镇住了整个赤狼师。

敖武见状，心道这梁国太子虽年幼，却懂权谋，知人心，不可小觑，便高声道：“赤狼师听命，给梁国太子让路！”

敖武之令，赤狼师莫敢不从，纷纷向两边拉开，一时间战场上竟飞沙走石，声势浩大。

待尘嚣散去，一条宽阔的路出现在徐烈二人面前。

徐烈御马向前走去，徐昭举起梁国大旗紧紧跟随。两旁的北凉士兵眼神恶狠，如狼似虎，恨不得将二人生吞活剥。徐昭虽征战沙场多年，也不曾见过这般军队，额头、手心不免渗出汗来。

徐烈心里又何尝不是如此，但他知道这可不是害怕的时候。而今自己已是一国之君，自然得担起责任。

想到这里，徐烈挺直了腰板，镇定自若御马向北凉军营走去。

北凉帐中，项熊正等着敖武得胜归来的消息。细细算来，宁独说的三日期限，而今已是最后一天了。

“报，启禀将军，敖将军正领着赤狼师归来，似乎还押着两人质？”帐外一探子来报。

人质？昨日梁王来议和都斩于马下，怎会还有人敢只身入我北凉帐中？

不多时，归来的敖武便领着徐烈、昭二人进了帐中。

“凛之你来，昨日我在梁国东宫抓得一小儿，本以为是那梁国太子，却见其唯唯诺诺，不似帝王之后，便把他关入笼中。”说罢，敖武指了指帐下的徐烈。“怎晓得今日竟遇上了真太子！”

“梁国太子徐烈，见过将军。”徐烈躬身行礼，心里想得却是那被敖武抓住的小孩。

小徐烈，你还真是命大哩！

项熊下至帐中一看，这徐烈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反倒是身后的徐昭冷汗直下，逊色不少，不禁转头对敖武悄声问到：“宁大人叫我们三日取下梁国，你这是做甚？”

敖武眉头一皱，说道：“那绝人种的事咱能干吗？我敖武虽一介武夫，也知明懂礼。再说来，那宁独和张逸正在离京城里，哪里管的到咱们？”

徐烈见那二人窃窃私语，便偷偷打量起北凉王来，却见那北凉王行事老成慎独，不似传言那般豪爽粗矿，想来必是北凉王项龙的亲弟弟项熊。

项熊见敖武这般执拗，便转身对徐烈道：“不知太子前来，所为何事？”

“回将军，北凉兵强马壮，梁今败局已定。此番前来只为为使，望乞回先皇尸骨归置故里，不愧对城中百姓。”

项熊听后，不禁上下将其好好打量了一番，问道：“你今年多大？”

“回禀将军，烈今年正满九岁。”

“九岁？”项熊瞥了一眼徐烈，微怒道：“你才九岁便为使来讨你父亲尸骨，是你梁国无人，还是小觑我北凉军？”

身后的徐昭看着项熊面带愠色，不禁双腿发软，若非杵着梁国大旗，定要跪下地去。

项熊看着沉默不语的徐烈，他注意到了徐烈额头渗出的冷汗，便问到：“徐太子怎的不回话？”

“回将军，”徐烈听后，又是深深一躬，而后沉着答道：“烈虽久居深宫，却也知晓北凉王项龙十岁便带兵打仗，立下战功赫赫；那楚王十二岁时，便断发明志，誓要一统天下。烈身卑位下，不可与二王相提并论，只求乞回先皇尸骨，魂归故里。”

说罢，徐烈便跪下行拜君之礼。

项熊听完徐烈一席话，便起了杀心。他只觉得此子聪明过人，荣辱不惊，虽年幼，却已有帝姿，若不为我北凉所用，必诛之！

“太子真是一片孝心啊！”项熊黑着脸说着，他看见徐烈的佩剑，想着法儿挑他的毛病，便道：“既是来使，为何佩戴兵刃？”

帐下北凉士兵一听，纷纷拔剑，局势一时紧张了起来。

“回将军，此乃本国神兵「洛神」剑。自古以来，宝刀赠英雄，此剑是特意献给将军的。”说罢，徐烈恭敬地将「洛神」双手奉上，道：“还望将军看在此剑的面上，成全烈的心意。”

那项熊本以为这小子见到这阵仗，必会手忙脚乱，却不想了他竟然反将一军。

项熊看着那柄剑，料想你也不敢有什么手段，便上前拿了过来。拔剑一看，只见那「洛神」通体冰蓝如镜，莹莹青光乍现，似有仙子护体一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项熊征战多年，年纪虽不大，但也见过不少神兵利器，却不曾有一物同这「洛神」一般不同凡响，让人爱不释手。

“此剑，当真不错。”徐烈听项熊这么一说，又见他频频点头，便道：“此剑赠予将军，也算是一桩美谈，还有劳将军让烈乞回先皇尸骨。”

项熊听后，不作言语。一旁的敖武看不下去了，便道：“唉，凛之，婆婆妈妈做甚？来人，带徐太子去徐元尸前！”

项熊一听，虽有不悦，却也没有阻拦，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徐烈。

徐烈见领路人来了，起身便同他走，正要出帐中时，忽觉背后恶寒，不禁回头一看，原是项熊看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项熊看着徐烈的眼神，尽是鹰视狼顾之相，不禁被吓得心惊肉跳，待徐烈转身后，搭弓便要射杀他。

一旁的敖武看见后立马出手制止，道：“项熊，你这是何意？天下岂有这种道理？”

项熊似乎余惊为定，神色慌乱道：“此子虽年幼且天赋异禀，当为麒麟之才，然眼神毒辣，心胸狭隘，实为睚眦必报之辈。若生于太平盛世，必为盖世明君，而今梁国已毁，若不杀之，假以时日，必为乱世枭雄，灭我北凉足矣！”

敖武见项熊惶恐不安的模样，也不免紧张起来，趁着徐烈还未走远，便提剑快步走出了帐子，道：“太子且慢！”

徐昭一看敖武提剑追了出来，便忙叫徐烈快跑，自己则舞着大旗挡住敖武。徐烈到后，立刻甩开了领路人，朝一处小帐跑去。北凉军中的士兵见状，纷纷拿起兵械一拥而上，一部分人将徐昭团团围住，另一部分人前去捉拿徐烈。

徐烈慌不择路地跑着，身后传来北凉士兵的呻吟，还有不计其数的兵刃飞快捅进徐烈的身体，又迅速拔出的声音。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战死沙场，何况我徐昭乃梁王之后，怎会不敌尔等鼠辈？”徐昭说完，便将手里的大旗作长枪，舞得四下生风，无人敢靠近。

“尔等宵尔，今日只要我徐昭还活着，这北凉军中，便永远立着我梁国的大旗！”

徐昭话音刚落，又是一批北凉士兵提着长枪从四面八方冲了上来。徐昭虽腹背受敌，却仍打得北凉士兵落花流水。

双方就这般苦苦对峙，不知过了多久，徐昭四周早已围满北凉士兵的尸体，而他自己也是伤痕累累，宛如一个血人。

“来呀，你们就这点能耐吗？堂堂北凉军的赤狼师，也不过如此！”徐昭仍叫嚣着舞着梁国大旗。虽然他早已筋疲力尽，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撑得越久，徐烈就越有可能逃走。

“徐烈，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啊。”徐昭这般苦苦祈求着。

直到他看见敖武向他走来，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哼，再怎么厉害，说到底也只会逃窜孩子罢了。”敖武把手里的那个玩意朝徐昭丢去。那东西骨碌碌地滚到徐昭眼前，徐烈看见徐烈死前那惊恐的神情仍刻在脸上，心如刀割。

“徐烈……才只有……九岁啊。”徐昭恍恍惚惚站起身，他的脸色早已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可言，不知道他是如何撑到现在。

徐昭举起起梁国的大旗，旗面上满是北凉士兵的鲜血。他还想着朝敖武刺去，却只能无力地将旗杆插入地面，久久没了动静。

周围的士兵生怕有诈，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敖武亲自上前按压徐昭的脉搏，才确定徐昭是真的死了。

他是站着死的。

经过此一战，梁国彻底覆灭。北凉军的士兵也因此恶名远扬，竟能使小儿止啼，为天下人所惧，若途经远地需经北凉者，无不绕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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