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集 1

李居在胶州城过了夜后，第二天便出了城。这二十多天来，他从自家的青阳宫出发，一路北上，经过青州，桃州，华郡等大州小郡，只为同各个地县的修士切磋论道，想集百家之长化为自己所用，早日悟道，好便完成师祖元虚子的任务，回到青阳宫。

只是他不曾想到，这些地方道观里的道士水平实在参差不齐。那青州的一气宗的宗主丁明山，还有桃州的三清教掌门赵义，皆是顶顶有名的大家，排字论辈都能当李居师祖的师祖了，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却遇上了李居这个后辈，还没谈出半柱香的时间，便被李居彻底拿捏，只得一个个低眉顺道：“老道学识浅薄，李真人还是另寻高处吧”，说罢便闭关不出了。那华郡的天元门的安润倒是还有点意思，同李居谈得很是尽兴，不分伯仲，只可惜在李居离开不久后便乘鹤归天了。

这么一来二去便有了传言，说是蜀郡青阳宫有一倒骑青牛的俏面郎论道天下，只为求得真道，惹得各大道观里的修士们夜不能寐，生怕明日那李居便到了自家观里来搅得天翻地覆，而那些没真才实学的沽名钓誉之辈，索性直接闭了观，一时间整个楚国上下的道观少了一半，萧条至极。反观那蜀郡的青阳宫，名声倒是响彻云霄，香火不断，日益旺盛。

李居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才下山不满一月，那上青阳宫山路的石阶上便被往来香客踩踏得蹭亮如镜，就连青阳宫内的寝舍都翻了新的。他只顾全当是师祖元虚子的教诲，眼下正朝胶州外的崂山上去，同那金山派的人好好唠上一唠。

李居带着青牛从胶州湾坐船而出，到了崂山底下，正欲前往，远远望去，却见得那山上积雪成团，雾凇沆砀，山腰却是一片姹紫嫣红，绿树红花，包含天地灵韵，只觉惊奇，又瞧见那崂山峰石林立，怪石突兀皆隐于山间野岚，同海上水汽混为一体，如同浮空仙岛一般，似险峻不可测，便施手作印，嘴里念念有词。

“哟，你还会这法门呢。”李居刚施展完手印，身后便冒出一声人响。

李居回头一看，瞧见一位同他一般年纪的男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男子约莫二十岁的年纪，面容俊朗，两眼有神，不似歹人模样，唯独他那偷看李居作手印的行为不讨人喜。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方才你念的，可是这个口诀？”那男子自顾自地说着，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却没瞧见李居脸色阴沉。

照理说，这作印念决的法门，本是道家秘传，作印时当双手藏于两袖内，默念口诀真言，以防外泄被不义之徒偷学去了祸害他人。李居施展瞧这山下杳无人烟，便少了这层顾虑，不曾想身后竟冒出个这玩意儿，心里顿时对着人没了好感，只顾驾着青牛往上走，不管那人。

那人见李居沉默不语的模样，也觉得好奇，便跟在青牛身后走着，道：“怎么不应答？莫不是个哑巴？”

哑巴？李居回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那人，心想这人是来故意找茬的吧，便道：“试问阁下，我若是个哑巴，方才又如何能念决呢？”

“额……”那人摇了摇头，见李居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也不肯退步，道：“你们这些修道的，也就一张嘴厉害。”

李居也不恼怒，仍由那人跟着走了一段时间，二人皆沉默不语。那人似耐不住寂寞，便道：“我姓姜，叫姜荣。”姜荣说罢，又道：“瞧你这打扮，不是本地道士吧？”

李居手里拿着经书一阵端详，头也不抬，由着身下的青牛行走，也不搭理姜荣。

姜荣见李居脾气这般倔，便又耐着性子道：“这位道长莫非是想进山上的道观？若真如此，我们可算是同行了。”

“只是这去道观的路可不太平啊，我先前去过几次都被这山上的精怪打退了下来，道长可有法门安全上山？”

李居瞥了一眼姜荣，心想原以为这人念的来『抱朴子』里的九字真言，以为是同行，不曾晓得竟是一乡野粗人，心里便没了戒备，便道：“先前我作得印，念得决，便是保我上山平安得。”

姜荣一听，又将那九字真言在李居身旁翻来覆去地念，见扰得李居心烦意乱，便道：“道长莫要见怪，我不会你那作印的法门，只得多念几遍口诀。”

见姜荣又要念决，李居敢忙道：“少则为精。这决若是念多了，可就没什么功效了。”吓得姜荣立刻止住了嘴。

二人一牛便这般埋头走着，待太阳升至正午，骑在青牛身上的李居远远便看见了那金山派道观的门面，见得上联是『红尘俗事三千件』，下联便得『不及山间一袖风』，横批便是『广修道缘』四个大字。

李居瞧这门面如此气派，尤其是那『广修道缘』四字，来得清新自然，写出后却又透着劲儿，让李居反复回味。

“广修道缘，那今日可得好好领教领教了。”

说罢，李居便驾着青牛进了观内，丝毫没有注意到一路跟随的姜荣到了门前后便没了踪迹。

李居进了观里，那接待的道士见他生得俊俏，又骑着青牛，仔细一问才知，此人正是那江湖上风头正盛的李居李真人，不敢怠慢，将他好生安置在接待香客的堂门内，自己便进了内观向师父们告知此事。

那李居看着堂门修的古香古色，桌椅门窗用的皆是上等青龙木，隐隐似能嗅见木香，再配之那采于山间的野兰，沁人心脾，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李居在堂内这般等着，也不觉心烦，不知不觉却以日落西山，才有一小道士小心翼翼来到堂中，面露难色道：“李真人，师父云游四方，不在观中，可能……”

李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道士背后的意思他自然明了，所谓的云游四方，无非是怕技不如人，败了金山派的名声，毁了自家香火。

罢了罢了，只当那『广修道缘』的牌子是个笑话。李居正欲起身离开，不成想那小道士拦住了他，缓缓递出一道信封，道：“李真人莫急，请在观中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不迟。”

李居展开信封一看，原是这金山派道长给自己的推荐信。

“上阴阁？”李居眉头一皱，道：“这是……”

“上阴阁乃大观，楚国国师张明义便师出于此，想必李真人定能在其中寻得真意。”

“即使如此，便有劳道友了。”李居缓缓收起信件，跟在那小道士身后前往寝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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