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成集 8

“老板，来碗豆花！”

自打别了姜荣，李居便不再想他，径直走到了街上，沿着街上的店铺一家家地看着，找了许久才看见这么一间做豆花饭的，想来该是这汴阳城里净是些达官贵人，吃得是金斋玉饭，这种乡野俗物是上不得台面的，没有销路自然便少了，可这老板店上，却是没有虚座，着实让李居吃了一惊。

“得咧，道长稍等啊！”那老板刚招呼好一位客人，见李居来了，便只得急急忙忙地又去给李居盛豆花。

那李居刚坐下，老板跟着便递上了一碗饭和一碗豆花汤。看着那细腻如雪的嫩豆花，李居不禁咂了咂嘴，拿出筷子便尝了一口，只觉唇齿留香，心满意足。用他师父的话说，这豆花就像那十六七的姑娘一般嫩哩！

就在李居加紧进食时，鼻子里却突然飘入一股异香，一回头，就瞧见那老板真将一锅刚做好的豆花揭开锅来，雾气腾腾。这李居到底是吃素斋长大的，猛地一嗅便知道这锅豆花不是寻常货，便端着碗对那老板嗔道：“老板，你怎么这般不地道，用些下脚的豆料来骗人，这豆花完全不行啊？我看你那锅里的刚出的豆花挺不错的，不妨给我尝尝？”

那老板看着李居，眉眼间全是赔笑，谄谄道：“道长真有眼光，这豆花是黑豆做的，要送人，卖不得。”

用黑豆做的豆花？这可了不得。李居从小到大，只尝过黄豆，最多也就是青豆，这黑豆可真没尝过，便扭着那老板问到：“做买卖的，哪有不卖得的说法？”

“这黑豆豆花是给对面「水云间」里的林姑娘吃得，承蒙她照顾，我这店的生意才能这般红火。”那老板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对面。

水云间？林姑娘？那李居听得眼熟，顺着那老板手指一看，白皙的脸不禁羞面红耳赤——这老板，怎么把饭店开在青楼对面？太不讲究了！

那老板见李居脸红了，便取笑道：“道长，林姑娘日日吃我的豆花，脸皮嫩得吹弹可破。道长若是想要这黑豆花，不妨去倌里看看？”

见那老板戏谑，李居也只得转过身去，没敢接那老板的话，只是埋头愣愣地吃着豆花，不再言语。不多时，便瞧见那青楼里来了一伙计，取了豆花后又回去了。

那伙计端着豆花，小心翼翼地进了倌里，正准备上楼，却被那龟婆给止住了。那龟婆从伙计手里接过豆花，亲自上了楼，毕恭毕敬地到了林清荷的闺房前，轻声细语道：“清荷啊，豆花给你送到了，快开门吧。”

“麻烦赵姨了，就放门口吧，我一会儿自个儿取。”那林清荷在屋里柔声答道，就是不肯开门。

那赵姨见状，面露难色，伫立在门口久久不肯离去，沉默良久后才缓缓道：“清荷，那景阳王过两天又要来了，点名要你，赵姨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屋里的林清荷听后，蹙眉不语。这景阳王楚易是楚王的亲弟弟，仗着自己哥哥是皇上，为人很是嚣张跋扈。前些日子在别家楼里，景阳王一口气招了六个姑娘，忙活了一上午，最后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从房间出来了，而那些姑娘个个累的花容失色，瘫软在床上动弹不得。前些日子他又多次来水云间点名要林清荷，赵姨是能推就推了，这次赵姨这般扭捏，想来是推不得了。自己本就是一红尘女子，人轻言威，那赵姨还这般顾及我的感受，我又怎么不帮她呢？可这景阳王实在是……

那赵姨当然知道把林清荷送到楚易面前，无异于推向火坑，要说这天下最难挣得钱，自然是这皮肉钱莫属。当年自己年轻时，不也是千人骑万人压得从男人堆里滚出来，被人瞧不起不说，要是被那些公子哥的媳妇们知道了，自己便少不了被她们打一好顿。如今老了，想来自己过的还算是好的，也能靠早年的积蓄置办这间楼，而那些没有积蓄的姐妹们，人老珠黄后过的日子，一个苦字又怎了得？

想到这，赵姨不禁重重叹出声来。那林清荷的心向来轻云般软，听见赵姨的叹息声，便匆匆推开了门，道：“赵姨莫要这般难过，明日清荷依你便是了。”

说罢，林清荷便轻轻接过那碗豆花，默默转身进了屋内，关了门后便把那豆花放在桌上，自个坐在桌前，一手撑着小脑袋，一手握着瓷勺搅动着豆花，娥眉轻蹙，毫无食欲的模样。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林清荷盯着那被搅碎的豆花叹道，随后轻轻舀起一勺，入口后才发现那豆花已经凉了，便连忙吐了出来，端这那豆花走到窗前，想将它从楼上泼下去。

那林清荷刚推开窗，也没注意窗下有没有人，信手便倒了下去，却听得楼下传来一声尖叫。

“坏了！莫不是泼到人身上了？”林清荷吓得快步移至窗前，刚伸头一看，却不知那人早就抬起头来找凶手了。

“怎么是这小道士？”林清荷见那人是李居，心里怦怦直跳，也不敢再伸头了，蹙着绣眉倚在窗沿轻咬朱唇，眼神飘忽不定地轻轻往外瞥，生怕被李居瞧见了。

再说那李居刚抬头就被豆花糊了一脸，便想张嘴说话，不曾想那豆汁儿顺着脸便流到了嘴里。

“呸呸！谁啊这是，这么好吃的豆花都丢了？”

听见李居的嚷嚷，林清荷的脸更红了，索性直接缩成一团躲在窗沿下，一张俏脸死死埋在胸前，嘴里喃喃道：“那个家伙，不会直接把豆花吃了吧？那可是我吃过的啊……”

“你这臭道士，你瞎嚷嚷什么？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水云间的伙计见李居在门前高声喧哗，伸手便要打。李居见人多势众，又不愿多事，只得吃了闭门羹般悻悻离去。

见楼下没了动静，林清荷才悄悄露出头来，撑着窗遥遥地望着李居远离的背影，心里好似没了比先前的愁，又好似更愁了。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景阳王府内，楚易望着缓缓下落的太阳，若有所思。

“王爷，您怎么站在屋顶上啊？”府上的老奴李福安见楚易站在房顶，心里都捏了把汗。

“福安叔，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当紧得，你去忙你的吧。”

见主子发话了，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话说回来，这楚家的两个兄弟李福安可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早就被他摸得清清楚楚。自打楚雄称帝后，便日日修身养性，脾气秉性都有所收敛，偏偏这楚易玩性大得很，好似是自己当了皇上一般，行事越发离谱了，想来该是没有成家的缘由，一天天居无定所般不着调。

“这景阳王府，就缺个王妃，再来个王孙，可就圆满咯！”李福安故意说得很大声，惹得屋顶的楚易没了兴致，刚想从屋顶下来，身前的光却突然被人挡住，抬头一看，原是自己的密探来了。

“怎么样啊今天。”楚易一边说着，一边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似要跌倒的模样，那密探见状便伸手扶住了楚易的腰，手心不自觉地渗出汗来，道：“崇仁王今天一整天都在府上，似乎在练习书法；武安王早上去了元阳宫，下午去了梨园；皇上今天一整天都在褒丽妃那儿……”

说到这，那探子稍稍顿了一下，脸微微烧红，好似想起这见不得人的画面，而后缓缓道：“皇上今日也没有上早朝。”

“哥哥又没上朝……有机会我也想见见那褒姝，瞧瞧她的手段。”楚易摸着下巴，眼睛又骨碌碌地看着石兰小巧玲珑的身段，咧嘴一笑道：“不过，要说女人，自然是石兰最好了。”说罢，楚易笑着捏了捏眼前这个探子的脸，好似万分宠溺的模样。

来去如影，飘渺似烟，楚易十步内，必有人护着同行，这，便是景阳王府最强兵器，石兰。

“那景阳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石兰没有理会楚易的爱意，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真真假假，却不会将真心付给任何人。

“他们都这么努力，我们也不能落后啊。”楚易躬着身子抓住架在一旁的木梯缓缓爬了下来，道：“明天我们就去水云间，找那林娘子好好消遣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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