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聚起了乌云,狂风呼啸着。
宽大的太监服被风吹起,紧贴在身上,露出盛九复带着锐意的肩骨。
他就这样迎着风阻,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盛九复可不是没头没脑地冲出去。
宫规森严,处处是规矩。
他万一不小心冲撞了谁,或者冒犯了谁,这刚捡回来的命不就又没了吗?
早在几天前,盛九复就已经做好了功课。
青禾宫也就是之前的冷宫,是在皇宫的最西边,基本上没有人踏足。
附近宫殿里住的也都是一些不得宠的嫔妃。
所以这方宫墙边巡逻侍卫也少,基本上没什么人影。
盛九复迈过一道宫门,拐了个弯,一座精致的宫殿映入眼帘。
这便是王昭仪的栖鹊宫了。
他摸了摸下巴,觉得靠这张脸混个职位还是没问题的。
有个身份好办事。
盛九复刚要走过去,身后有人喊住了他。
“哎,那谁,过来搭把手!”
盛九复转身看去,只见路那头站着两个太监,其中一个正在朝他招手,让他过去。
他往二人脚边扫了一眼,地上还放着一张担架,上面盖着白布。
这是在抬尸体?
盛九复走了过去,一个胖点的老太监喘着气指挥他说:
“你去抬后头,手稳点。”
他没作声,跟另一个太监把担架抬起,三人一同往前走着。
胖太监跟那位走在前面,边走边聊道:
“作孽哦,这才刚入三月,就已经是第八个了。”
盛九复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地偷听。
“怎么不请个道士来做法?”
胖太监害了一声:
“死的又不是他们,都是咱这些做奴才的遭殃,哪会真上心呢。”
这时,一阵风刮过来,吹起了担架上的白布。
盛九复本就低着头,正巧与尸体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当然,大眼指的是尸体外突上翻的眼球。
死者是个年轻男性,面部青紫,口唇紫绀,眼球上翻泛白,眼结膜充血。
在这张狼狈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死者当时的惊惧情绪。
这么一看,似乎真是见鬼了,活生生被鬼吓死的。
啧,纯属扯淡。
盛九复不是法医专业,不多研究尸体。
但你要让一个无神论者去相信鬼神的存在,首先你得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不是?
宫里没有正经停尸的地方,宫人中有来处的,会运到宫外的义庄等家人来领。
没有亲人的孤儿,则是裹个草席往乱葬岗一埋,也合情合理。
由于近期宫里死的太监宫女有点多,管事的就辟出一块偏殿来专门停放尸体,也方便上头验尸查案。
盛九复把担架放下,俩公公往他这一看,再次被尸体吓了一跳。
胖太监造作地抚了抚胸口,嗔道:
“好小子,竟不知道怕的,就这么被死人盯了一路吗?”
盛九复将尸体从担架上挪下,重新盖上了白布。
趁这挪动尸体的时机,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尸体的尸表特征。
除了面部有明显特征外,其余地方倒是没什么。
盛九复站起身,扫了一眼整个偏殿。
八具尸体都在这了。
好在此时才入三月,气温还未回暖,尸体腐烂的较慢,偏殿里没有什么异味。
他在这打量着尸体,旁边那俩太监吃着花生又聊了起来。
“这人死的蹊跷。”
胖太监在讲鬼故事上很有天赋,他声音很细,听起来特别阴险。
“听说昨晚半夜,那一屋子人都睡得好好地,就他突然大叫了起来。”
旁边那太监说:“霍,这不得把其他的人吓死?”
“那可不嘛,大晚上的,一个人突然就捂着胸口大叫,比鬼都吓人。”
“然后呢?”
“然后。”胖太监咽下花生米,接着说道:
“这一屋子人自然是又惊又怕,不敢凑过去,可毕竟是一张炕睡出来的情谊。”
“有人斗胆上去喊他名字,推搡他,他都没反应,跟魇住了一样。”
“眼睛瞪得溜圆,就死死盯着屋顶,旁人抬头往上看,那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捧哏特给面儿,听是一脸惊恐:“好家伙,这怕是被鬼上了身了。”
“你可说呢,没一会就死了。”
“一屋子人看的是明明白白,没人害他,自己就无缘无故死了。”
两个太监唏嘘不已,颇有兔死狐悲之感。
毕竟今天死的是这个人,明天被鬼索了命的就可能是他们。
盛九复在一旁听完了全程。
这死法听起来神神叨叨的,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死者,是在众目睽睽、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离奇死亡。
胖胖的老太监忽而深深叹了口气,慨然说道:
“咱们做太监的就是当奴才的命,一辈子都逃不开。”
“该低头低头,该下跪下跪,骨头就该是软的。”
“能喘气才有资格说尊严的事儿。”
意思就是太监就得认命,就到这了,生死不由己。
盛九复左耳进右耳出,对老太监的话不以为然。
他走过去,掀开白布快速观察了一下其他七具尸体。
根据尸体的“新鲜程度”来看,越老的尸体黑败的越明显。
盛九复发现了尸体的手指似乎有些异常。
比较早的那几具尸体,指尖是黑紫的,这证明死者的心脑血管出了问题。
盛九复嘴角抽了抽,总不至于这座皇宫容不下心脑血管患者吧。
患者何辜啊,他表示强烈谴责。
而且,他穿过来的时候,身体上并没有这些特征,都是人为的。
原身的死亡看似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可盛九复就是觉得原身的死,肯定跟这背后的人脱不开关系。
他玩笑般地在心里想,说不定就是原身撞破了真相,被杀人灭口呢。
盛九复刚起身准备离开,那胖太监忽然就呼哧呼哧喘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脖根。
“骇骇骇!骇骇骇!”
“你这是怎么了?花生呛着了?”
旁边的太监急疯了,把胖太监的后背拍得啪啪作响。
但是并没有用,胖太监本就苍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青紫起来。
这是极度呼吸困难。
盛九复作为现代医生,必然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他面色一肃,快步走到老太监身后,双脚成弓步站稳,双手往前环住其上半身。
盛九复左手握拳,拇指侧顶在胖太监上腹部,右手抓住拳头,快速向内、向上用力压迫对方的腹部。
他施压后立即放松手臂,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后,胖太监终于把那粒圆滚滚的花生吐了出来。
“呼哧...呼哧...”
盛九复从胖太监身后退开,捧哏太监迅速扑了上来:
“你还好吗?”
胖太监出了一身的汗,脱力地坐在椅子上疯狂喘气。
他无力地摆摆手:“...没事...”
待胖太监缓过气来,他支着圆滚滚的身子往前走了两步,朝盛九复深深作了一揖。
“多谢。”
“公公言重了,举手之劳。”
胖太监还有些喘不上气,他拍了拍盛九复的肩膀,善意问道:
“你是在哪个宫里当值?”
闻言,盛九复脸上露出难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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