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l凋亡之钟 第三十四章 有目欲与飞鸟共睹

十二时域的大地板块皆为扇形，而厄矣莱温由于建立的岁月尚浅，泛泛只以内圈的长城为起点，圆切六百公里为半径，建成了五城四群。

北鲁雪山群落便位于这个新生社会的西部边境，而其中的威尔特村和阿比盖尔村，则是群落中最靠近山脉的村落。

秋风萧瑟，天凉地燥，距秋收日已过了十余日，在这期间，村民们朝出暮归，勤劳而疲惫的身影在田埂果林间不断奔忙。

没有丰富的精神娱乐，没有奢侈的物质享受，日复一日的作与息便是自然，便是荒民的一生。

先前众人在医舍中调养伤势时，米库里奥与艾莲曾在工作结束之余来看望过一次。

妹妹艾莲与哥哥米库里奥，俩人的家在阿比盖尔村西边的开垦地持有相当大片的麦田，作为传统，各家的长子基本会被分配和父亲相同的职责，女儿则是与母亲一致。

而次子次女即使有心想选择一些稀少且独特的职责，也会因为缺少代代相传的知识经验，还有愿意言传身教倾囊相授的师傅，最终被迫回归祖传的本职。

就这样群落自开拓以来百余年间都维持着几乎不变的样子。

‘真好呐~山林间盘旋的鸟儿，我也希望能随它们一同翻过峦嶂，俯瞰皑皑雪山。’

交谈中艾莲无意间说出了自己想前往雪山的愿望，但身为农夫的后代，她并没有上山的权利。

‘女娃你若是有此意，我邀你来便是了。’

出于对两人救下苦洛的答谢之情，修耳提出要帮忙实现她的小小心愿。

于是乎，他就以猎人的身份，委托兄妹俩来猎户小屋里帮忙干活一天，并赠予俩人御寒的兽皮斗篷。

‘艾莲，要跟在老爹后面走哦，接下来就只有兽道，没有铺设的山路了。’

‘我知道了苦洛!哼~哼~嘿呀——’

而从上山的一刻开始，女孩也没有隐藏对雪山的喜爱，雀跃着迈出探索的步伐，贪婪地将景和物尽收眼底与囊中。

银装素裹的密林，冰凌遍布的溪岸，锐利如针的树叶，褐毛蓬尾的老鼠，酸甜可口的树莓，小而精致的猎户小窝，全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新鲜的美好事物总能令人心旷神怡，未知的信息化作记忆涌入脑海，将贫乏的想象填充，也会冲淡原本牢记的寻常事。

若要形容她现在是什么样子，那应该就是大快朵颐后心满意足的馋猫。

“我还要去修缮安置在各处的捕兽陷阱，这些皮革就麻烦你们了。”

艾莲将灼热的视线从墙上的一对鹿角上挪开，信誓旦旦地回应道：

“嗯，我们会圆满完成任务的，修耳大叔!”

细心讨教做法后的米库里奥，听到她夸夸其谈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艾莲，不要随意许下承诺，失败的部分我可不会陪你一起道歉的。”

“唔~哥哥你为什么肯定我会做错啊。”

“为什么呐…要是你能知道为什么，那我也就不会肯定你会做错了。”

“啊——又耍赖，说这些莫名的话，这样我怎么反驳得了嘛。”

不用询问米库里奥也知道，刚才修耳的步骤讲解她一定没听进多少吧，但少年并不想浇灭妹妹的热情，只能拜托苦洛多多担待了。

修耳掩上门扉离开后，三小只开始忙碌了起来。

虽然是猎人的工作，但其实也并非特别求巧的工艺。

将泡发到柔软的皮革，按事先划好的裁剪线用刀分割开，再挂到灶边的木架上烘干，最后细细刷上松脂就大功告成了。

米库里奥让艾莲专注去做刷蜡油的步骤，自己则与苦洛一同分割挂置皮革。

“苦洛平时也会和修耳大叔一起去打猎吗？感觉想象不出你在雪地里飞奔的样子啊。”

“哈哈，不需要在雪地里飞奔啦，猎人会善用好陷阱和猎弓。我的话，如果身体状况允许，也会和修耳一起抓捕雪兔还有麋鹿之类的野兽。”

“诶——那野猪，狼，熊，老虎，都是靠修耳大叔一人对付的嘛，好厉害呀……他面对这些猛兽不会害怕吗？”

艾莲说着打量起泡水的兽皮，没有实际见过大人口中的猛兽，她显然分不清这些兽皮出自哪种动物。

“会的吧，但修耳从不会因为害怕就逃避，他总是说，自己是村里唯一的深山猎人，将所有可能危害到人的野兽狩猎殆尽，就是他的职责所在。”

米库里奥将双手浸入缸中刺骨的清水里，体感如被微小的冰刃切割般隐隐作痛。

“呜啊~好冷的水，感觉手指要被冻掉了…”

苦洛捞出水中的兽皮，同样忍不住冷得轻哼了几声。

“额!…如果真的冻掉了，是不是就没有手指的知觉了？”

厚实的兽皮被泡得发白，布满褶皱的表面已无法辨清毛孔的位置。

“不止知觉，连对手指的认知都会消失哦。”

“诶？真的假的，那是什么夸张的情况？”

“嗯，我们村里有个伐木工，以前独自上山砍树时，不慎被倒下的巨木压住右臂无法脱身，为了能逃出将至的黑夜，他自行用斧头砍断手臂，最后回到了村子。”

用通红地双手拎起三人大小的大张野兽皮革，将其摊在清理干净的地面，夸张的面积源于巨兽硕大的身形。

米库里奥难以想象，那位老猎人究竟是如何战胜这样的存在，又如何在覆雪一尺的山地中将猎物带回小屋。

“凭自己的意志断手吗，好坚决的魄力…不过你说的认知消失又是什么意思呢？”

“相由心生，法身的存在是为了让精神得以更好的认知世界。

虽然绝大部分记忆都存在于玉珠中，但法身的各部位蕴藏着肢体的记忆，若部位与自我断开并消散，其中包含的记忆也会一并失去…

咳咳，别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我啊，这些都是在人理义务法中有标明的注释。”

“哼哼~哥哥可厉害了，不仅是几千篇的义务，连这些边边角角里隐晦的知识也都全部记住了哦!”

听着兄妹俩的话，苦洛认可地点了点头，能将那砖头厚的法典啃下牢记在脑海，米库里奥的毅力绝非寻常人能及。

至少自己是像爬树的蜗牛一样，在记住与遗忘间循环往复，一直保持着不上不下的状态。

“那位伐木工回到村子后呢？”

“休养的期间，他按医嘱去观察不同职业村民的工作，还有感受左手臂各种动作带来的反馈。”

肌肉的拉伸收缩，关节的旋转角度，骨骼的构架与形状，获取这些记忆重新构成对于缺少部位的理解。

“而在几年之后，他的手臂也如愿重新‘长’了出来。”

抵住划线的一侧，用小刀裁切下厚实的皮革，寒光的利刃使苦洛回想起了那一根根尖锐的骨刺。

“若是当时被彷徨尸咬断了肢体，我现在或许还瘫躺在医舍的床上，为残缺的身躯而啜泣吧。”

艾莲将固态的松脂块盛在小碗里，放在炉边加热融化，刷子轻轻搅拌胶状的金黄液体，释放出一股浓郁的松香飘荡在屋内。

“是啊，苦洛和菲娅真的很幸运呢，遇到了魔物还能活着回来。”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前往谷地的话，什么都不会发生，也不会给大家添那么多的麻烦，不会让修耳和菲娅的阿妈，替我们承受鞭笞…”

不可能因为是受害者，就理所应当接受体谅与庇护的。

就如贸然露头的雪鼠会被苍鹰捕杀一样，过错之人必定要受到责罚。

社会如果违背了这项共识，那么智者就总会被愚者拖累，好人就总会被恶人迫害。

“苦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啊，听到野外有人的呼救声，第一反应肯定会去帮助嘛，如果你们遇到的刚好是那位被树压住的人，那获救的就是他了不是么。”

注重结果还是注重起因经过，这是评判事物发展的两种观念，也是人与人之间产生矛盾的开端。

“好了好了，专心干活吧，用小刀时可不要太分心。”

虽然谈论着各式各样的话题，但因为从小就开始参与日常劳作，干活利索已成了刻在身体中的本能反应。

只过了三四个小时，三人便将三大缸的皮革处理完毕，刷上保养用的松脂后叠放在草席上。

“终于做好了，我去拿些点心顺便泡杯果茶吧。”

苦洛起身向储物柜走去，虽说是点心，其实也只是些自制的肉干与蜜饯，山上并不能像村庄中一样轻便地获取新鲜食材，想用蛋和奶制作糕点是不太现实的。

“可惜菲娅说要照顾她的妈妈，没能和我们一起上山，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四人偶尔来小屋玩，工作呢。”

女孩在柴堆里挑出一颗松塔扔入炉灶中，清脆的爆裂声不绝于耳，她很喜欢松塔被烧得通红的模样，如一朵真正的火花。

“艾莲，不要为难修耳大叔了，将自己的工作委托给无关的人，在义务法中是接近于逃避职责的行为，是不容许过多次数的。”

“呜，哥哥眉毛皱起来的样子好凶……”

毫无前兆的，坐在灶前的艾莲突然面目苍白，失去意识侧身倒下。

“艾莲!”

好在米库里奥及时上前扶住，将柔弱的妹妹搂在怀中，少年的神情满是自责与懊悔。

“米库里奥…这…艾莲这是怎么了？”

听到急促的呼喊声，苦洛端着点心冲回房间内，担忧地看着昏倒的女孩。

“没事的，艾莲只是暂时陷入沉睡了，怪我，先是只告知了修耳大叔却没与你说，如今又因为新鲜事忘了确认时间，我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较真的少年陷入自责螺旋，而一声清朗的高呵声将他惊醒，

“米库里奥!——”

“!”

“先一起把艾莲扶到床上吧，之后我会听你慢慢说的。”

“…嗯，让你费心了，苦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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