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剑江山：家父胡国公 第167章 阴妃托女

终究心情颇为沉重压抑，李世民与秦怀道没说上几句，就好似有些心不在焉。冷场片刻后，他道：“朕，欲去看看高阳。”

“公主刚睡下，陛下若想去便去吧。”秦怀道应道。

李世民深深看了秦怀道几眼，点头说：“那朕去了。”

“陛下且稍作停留，微臣有事禀报。”秦怀道赶忙说道，“方才公主提及，她想见阴妃娘娘。”

李世民脚步略微一滞，点头未语，朝着小屋行去。

秦怀道望着李世民的背影，品出一种别样的心酸与苍凉。

这个君临天下、威震四海的男人，同样有着凡人的身躯与情感。上天是公平的，他虽拥有比常人更多的女人和儿女，看似幸福，可也承受着数倍于常人的责任与压力。

不多时，秦怀道来到阴德妃的寝宫外求见。

“进来吧。”仙居殿里已没剩几个人，仿若冷宫一般。秦怀道在门外说话，阴德妃在里面回应，连个传话的婢女都没有。

秦怀道推门而入，施礼参拜。

“不必多礼，坐。”阴妃的声音相较之前动听了些，起码有了些许生气。秦怀道在一旁坐下，微微抬眼瞧了她一下，不禁心中一惊。

真的是……头发全白了！

面容依旧年轻，依旧那般美丽端庄、雍容华贵，可往昔的缕缕青丝，竟都变成了亮银白发！

真的是……朝如青丝暮成雪啊！

“你很诧异吗？”阴妃平静且淡然地说道。

“是。”秦怀道也不否认，径直承认。

“我也未曾想到，自己会一夜白头。”尽管阴妃极力振作精神，可她的声音里始终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沧桑。

“娘娘，微臣罪该万死！！”秦怀道起身，拱手正拜。

“与你无关，你何罪之有？坐吧。”阴妃轻抬素手，脸上浮现和蔼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

“谢娘娘宽宏大量！”秦怀道又重新坐下。

沉默。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值隆冬，房中既没开窗也没生火，空气中满是彻骨的寒意。偌大而空荡的宫殿里，仅头顶有一盏飞鹤铜灯。豆大的灯苗轻轻晃动，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晃晃悠悠，表情也在明暗间变幻不定。

“玲儿深爱着你，刻骨铭心的爱。”突然，阴妃开口说道。

秦怀道微微一怔，点头道：“微臣知晓。”

“她疯了。连她的父皇和母妃都不认了，却只认得你。”阴妃又说。

“微臣已看到了。”

“你……”阴妃拖长了这个音，似在犹豫，最终还是说道，“你会嫌弃她吗？”

“不会。”秦怀道回答得干脆利落。

“那我便将玲儿……托付给你了。”阴妃说完，突然扭头，捂着嘴，快步朝里屋走去。

“娘娘！”秦怀道大惊，急忙起身呼喊，可阴妃走得极快。在阴暗的宫殿里，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公主想见你！她记起你来了！——”

秦怀道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却无人回应。

后面便是阴德妃的睡房，秦怀道身为外臣不敢擅入。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见阴德妃出来，只好拱手告辞，往外走去。

刚跨出宫殿门槛，秦怀道心中陡然一惊，像猎豹般猛地转身冲进阴妃的睡房！

“天！……”

幸好回来发现了！

阴妃……竟然在自己的睡房里悬梁自尽！

秦怀道一脚踩上桌子飞身而起，同时腰间宝刀出鞘，“嗤啦”一声斩断悬梁的白绫，阴妃的身体垂落，秦怀道一手揽腰抱住同时落地，将她枕在自己大腿上。

“还好，还有救！”

看着阴妃那张美到极致、高贵雍容让人不敢有非分之想的脸，秦怀道心一横：“顾不了那么多了！”

伸手按住她的下颚使她嘴巴张开一些，然后秦怀道朝着阴妃的嘴吻去！

同时，他另一只手捏住她的鼻子，进行人工呼吸！

几次之后，秦怀道探查她的脉搏心跳，仍很微弱。

于是脱下她厚重的貂裘，看着她丰满挺拔的双峰，秦怀道毫不犹豫地一掌压下去，有节奏地起伏按压，助力她的心脏恢复跳动。

许久。

大冷的天，秦怀道忙得满头大汗。

阴妃终于悠悠转醒。

秦怀道喘着粗气，终于露出笑容。

“好，没事了！”

阴妃仰头看着眼前面容模糊的男人，喃喃如梦呓般说道：“为何要救我？为何不让我解脱？”

“娘娘，只要人还在，万事皆可解决。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您又何苦如此呢？”秦怀道扶着她慢慢坐起，轻声说，“如今公主的病情已有好转，倘若她好了却发现失去了您……那会是怎样的情形呢？”

阴妃面如死灰，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喃喃道：“玲儿是我唯一的牵挂与依靠。如今，她有你了，我便可以安心去了。这么多年来，若不是还有玲儿让我放心不下，我早就化为尘土了，又何必在这灰暗的世间苟延残喘，承受无尽的痛苦与折磨？”

“娘娘，请您想开些，凡事都会有转机。公主都到那般境地了，还能起死回生般好转，您的情况肯定也会好起来的。”秦怀道只得使出浑身解数劝说她，“您如此端庄华贵又温柔娴淑，受人敬仰尊敬，美名不逊于已故的长孙皇后，要是现在悬梁自尽，岂不是毁了自己的一世美名，也会让皇帝陛下蒙羞受辱、伤心欲绝啊！”

“嗬嗬……！”阴妃突然凄怆无比地惨笑几声，然后幽幽轻声道，“他有何辱、有何伤心？”

秦怀道只能沉默。他明白，阴妃这简短的一句话蕴含太多意义。其中或许涉及李、阴两家在前隋时期的世仇，也包含她和李世民之间复杂的感情……如此错综复杂的皇族家事，还是莫要深究为好。

“扶我起来。”阴妃似乎恢复了些神志，不再继续说下去，让秦怀道搀扶着起身，坐到自己的榻上。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阴妃低着头，淡淡说道。

“那……娘娘可要保证，不再寻短见？”秦怀道说道。

“放心。”阴妃点头，“我好累，我想休息。”

“微臣告退。”在妃嫔睡房久留极为不妥，秦怀道只好退出来。掩上门后，因担心她再次寻短见，便在房门外站着，侧耳倾听许久。

阴妃只是独自坐在床上，沉默良久。不经意间，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兀自皱了下眉头自言自语道：“怎么有股鱼腥味儿？这貂锦宫袍为何也解开了？……”

门外的秦怀道表情一僵：我刚不是陪高阳吃了鱼么？……

真想冲进去解释一番！

只听里面的阴妃自言自语道：“罢了，既不畏死，又何惧其他？”

秦怀道在外面摇头苦笑：我可没把您怎样啊，阴妃娘娘！难不成您以为我借着救人之名……占您便宜？

阴妃总算躺下了，秦怀道在外面守了许久，见她确实熟睡，这才出来唤来两名宫女，叫她们前往阴妃的寝宫寸步不离地伺候。

这才放心离开。

此时，高阳公主的房中。

高阳像只受伤的小鹿，蜷缩在被窝里睡得很沉。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小脸蛋上，挂着一丝温馨满足的微笑，仿佛正做着美梦。

李世民悄无声息地坐在她床边，怔怔地盯着她看了许久，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笑意。

既像是慈爱温馨的笑，又似辛酸无奈的苦笑。

看着高阳熟睡的模样，李世民实在不想把她从梦中惊醒，可又忍不住，想像往常她调皮时那样，去捏一捏她的小脸。

一只大手刚轻轻触到高阳公主的脸，她就突然惊醒，猛地睁开眼睛，腾地坐起，抓紧被子裹在身上往床角缩：“你、你……魔鬼、魔鬼！你别过来，哇——你别过来！”

“高阳、玲儿！”李世民张开双臂，柔声道，“你看清楚些，是父皇……我是你爹爹呀！”

“不是、你不是！你是魔鬼，你要杀我！你滚、你滚远点！哇哇哇，你快走！！！”

高阳公主歇斯底里！

拿起床上能拿到的东西，衣服、枕头，一股脑儿朝李世民砸去！

“高阳，你冷静点。”李世民边躲闪，边苦恼又心痛地近乎哀求地喊道。

“我不管！我要你走！你滚！你滚远点，离我远点！呜呜……”高阳公主放声大哭，“怀道，快来救我，你在哪……你快来救我啊！！！”

李世民茫然呆住，僵立在原地像石化了一般。

“玲儿，你当真不认你父皇了吗？”

“你不是！你不是我父皇！我父皇最疼最爱我，你却只知道打我骂我杀我！你是魔鬼！你是魔鬼变成我父皇的模样来害我的！你滚哪——怀道！你在哪，你快来救我啊！”

……

秦怀道已经走到浣衣偏殿旁边，远远就听到高阳公主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他清楚这是她突然醒来发现皇帝在身边，正与皇帝激烈冲突。

可这时候，自己怎么方便进去呢？

不仅如此，秦怀道还把浣衣偏殿里的所有人，都悄悄遣散赶走了。

过了好久，李世民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小屋走出来，缓缓带上房门。

木门合上的瞬间，李世民紧皱眉头下，一双愁苦、无奈且带着悲怆的眼睛，与高阳公主惊悸、恐惧、憎恨的眼神交汇。

门关上后，李世民闭上双眼。

对着这扇紧闭的门，他久久伫立。双手抬起，像是要推门又像是要关门，不停地微微颤抖。

秦怀道远远站着，没有过去。

良久，李世民才转身朝小院走来。秦怀道在路边等候，拱手参拜。

李世民走到他身旁，脸上恢复平静的表情，对他微微点头笑了笑：“朕拜托你，好好照顾高阳。”

然后，背着手，大步离去。

秦怀道不禁心头一震——好好……照顾？

这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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